柳姨把柳依依拎起,在空中旋转一圈,背对着放在身前,双掌伸出,贴在背上。
一道道蓝光从上到下环绕柳依依身躯扫过,柳依依身上冒出蒸汽,脸上汗水滢滢。
俄顷,柳姨双掌一拍,柳依依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黑血。
柳姨撤掌,掰开柳依依的嘴,塞了一颗药丸,“好了,把她抱到卧室去吧。”
张哲翰小心翼翼地抱起软软的躯体,走出书斋,穿过厅堂进了后院,踢开卧室门,放在床上。
一个婢女端来一盆热水,拧着毛巾,“我来吧。”张哲翰接过毛巾,擦拭柳依依苍白的脸上的汗水和血渍。
“你不该背着我,带她到处乱跑。”柳姨说道。
“都是我的错,”张哲翰看着柳依依,一脸懊悔,“我不该把她一个人放在客栈里。”
“是关汉卿还是张九思?”
“不,是我的敌人,把她当成了我的丫鬟。”
沉默半晌,柳姨叹了口气:“你们注定不能在一起的。”
“我知道,所以才尽量多陪陪她。”
“我看你还是走吧,在她醒来之前。”
“那她……”
“生离死别,她会更痛苦。”
张哲翰嘴角微微抽搐,双手掩面,心如刀绞。
柳姨轻拍他的肩膀:“时间,时间会冲淡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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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墙之外,东红门右侧,枢密院就像皇宫伸出的一只大手,平铺在红墙前面。
黑漆大门前人来人往,五十多岁的佝偻小吏已不见踪影,换成了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门房。
这一夜张哲翰是在万花楼丙字号度过的,本想找人倾诉以解心头之痛,龚先生却彻夜未归。
漫漫长夜,独自一人咀嚼苦涩的时候,张哲翰想明白了一件事。
开启刺杀阿合马这个终极剧情的开关是王着见到张易,拿到恶来袖锤和太子令牌。袖锤已在手里,只要拿到令牌即可。
枢密院的门房是天行者,那么“王着”第一次求见张易的时候,他说的话极有可能不是剧情的台词而是假话,什么“公文”、“副使不认识你”之类,目的都是让“王着”相信高和尚的不可或缺。其实高和尚的作用,到引出王着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他并不是剧情所必须。后来“王着”单独会见张易并且顺利拿到太子金牌和恶来袖锤,就足以证明这一点,只要王着见到张易就肯定能触发剧情,高和尚在不在场并不重要。高和尚都不重要,门房就更不重要了。
枢密院二楼,张易刚把张九思送出门,回来就看见“王着”坐在大案子前面的椅子上,居然没表现出惊讶,也没问他是怎么进来的,指着案上的黑漆盒子说道:“你来得正好,这是给你的。”
张哲翰看都没打开看,直接收进储物舱,张易还是置若罔闻,继续说完台词:“明日午时,将军可着人持此令牌,传令阿合马去太子宫前听令,我会在那里预先伏下一个百人队,”张易附在他耳边,压低声音,“击杀阿合马之后,东宫宿卫张九思会假意擒拿,你自首即可无虞。”
附着的耳朵突然没了,椅子上的“王着”不知为何消失不见,张易毫不惊讶,淡定地坐回自己的位置,拿起一杯茶。
一道碎影,“王着”刚才坐过的椅子上坐上了另外一个人,红色大氅垂落在地,黄色鸡冠帽,鹰钩鼻子。
“张副使,你把东西给王着了?”张蚝逼视着眼前的NPC。
张易对充满杀气的眼神浑然不觉,喝了一口茶,鄙夷道:“你不过是个喇嘛,怎么敢对太子殿下的事说三道四。”
“你!”张蚝霍地站起,目露凶光。
张易拍案而起,针锋相对怼道:“你什么你,还想在枢密院动手不成?信不信太子殿下灭了你的喇嘛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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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花楼又没了,没得很彻底。
当张哲翰用逐日功再次回到丙字号房的时候,却站在了一堆废墟上。
这里又一次爆发了天极境之间的战斗,但张哲翰觉得这一次不是冲龚先生去的,而是冲他张翰。
龚先生住在这里,对祝先生和张蚝来说应该不是什么秘密,从藏匿王着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天,要动手早就可以动手。两个布道者之间相互都知道杀死对方的概率并不高,毁了万花楼意义不大。
可为什么偏偏选择在刺杀阿合马剧情开启之后?
王着有三名天极境高僧护着,狮子岩上还有八卦阵,要想靠杀了王着重启副本几无可能,要想阻止剧情继续发展,就只能杀张翰,何况张翰手里还有归藏易式盘。
废墟周围元军士兵围成了警戒线,逐日功冷却需要15分钟,登载舱不到万不得已不用,张哲翰决定溜达出去,找个地方吃饭。
在残垣断壁中拐来拐去,没走多远就发现自己被包围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站着一个元军士兵,距离都是标准的十米,隐约还有威压传来。
“啪啪啪啪啪!”
废墟中响起了炒豆子般的爆竹声,四名士兵同时向后急掠,各自亮出武器抵挡疾风骤雨般的子弹。
但驳壳枪威力已今非昔比,这可是地藏境射出的子弹,还有归藏七手加持。
两声惨嚎,四人同时消失。
威压迫近,张哲翰已看清来人,枢密院的佝偻小吏。
子弹对天极境毫无作用,张哲翰收起驳壳枪,双眼鹰隼般盯着小吏:“你怎么不出手?”
“没打算和你打。”小吏眼神闪躲着。
张哲翰暗自松了口气,看向警戒圈外街对面的酒馆,“那你来这儿干嘛?”
“身不由己。”小吏并不在意被藐视。
张哲翰嘴角微翘:“我要去喝酒了,一起?”
小吏摇了摇头:“不了,请便。”
在整个对话过程中,两人其实是麻秆打狼两头怕。
张哲翰心里慌得一批,逐日功没到时间,威压状态下登载舱又用不了,跑跑不了,打打不赢。但他算准了对方也在害怕,之所以没出手,极有可能是因为在上都被“合击”的莲蕖心印打出了心理阴影。一掌把三名地藏境打得没了人形,一指把天极境的金钟罩打出裂痕,害怕也在情理之中。一个天极境怕一个地藏境,在幻界历史上也算是绝无仅有了。
张哲翰真的进了万花楼对面的小酒馆,他知道张蚝这时候不会来。
张蚝这会儿一定在阿合马府邸,护着阿合马。
杀阿合马的剧情开启之后,有两个必须的关键环节,一是王着必须拿着太子令牌假传口谕,二是王着必须在太子宫前击杀阿合马。
从剧情逻辑来看,阿合马一死副本就会终结,王着见到张易拿到太子令牌和恶来袖锤就开启了阿合马丧钟的倒计时。祝先生的目标是张翰而不是阿合马,在副本里杀张翰要比出了副本再杀容易得多,而张翰要想通关又必须见到阿合马假传口谕,所以他会玩命护着阿合马,一是守株待兔伺机杀张翰,二是确保副本不会完结。
理论上说,按真实的历史进程,阿合马必须死在王着手里,但谁也说不清楚在此期间其他人杀了阿合马会怎么样。但张哲翰推测,祝先生不敢赌。一旦赌输,副本终结,便放虎归山、游鱼入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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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元一十九年正月十八。子时。
月已不圆,但很亮,孤独地挂在空中。清冷的月光洒下来,将一幢幢高低不同的建筑映出不同形状的黑影。
仁寿坊阿合马的府邸,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大门外当值的四个士兵里有一位佝偻的老兵。
“报告宁先生,北面一公里处出现一个红点。”老兵旁边一名魁梧的士兵悄声道。
老兵回应:“你带两个人去看看,如有情况即刻报告。”
黑水公司作战系统的动态图上,三个红点从仁寿坊向北移动,走到一半突然全部消失。
“宁先生,他们遇袭了!”另一名士兵压低声音急促地叫道。
老兵犹豫了一下,佝偻的身体一纵,消失在夜色中。
一公里外,崇仁门街的一间茶坊里,陶一山关闭了作战系统,在茶桌上拍下一张50文宝钞,站起身来,慢慢走出茶坊。
五分钟后,宁用潜垂头丧气回到大门,士兵问道:“宁先生,抓到了吗?”
宁用潜摇了摇头:“没有,敌人太狡猾。”
“红点又出现了!”士兵叫道。
“什么位置?”宁用潜一激灵。
“西北方向,昭回坊,圆恩寺附近,距离一公里。”
宁用潜这一次毫不犹豫掠了出去,一分钟后,又回来了。
“宁先生,那么快就回来了?”士兵问道。
“你,和我一起去!”宁用潜说完,转身就走。
“是!”士兵答应一声,和宁用潜一起没入暗夜之中。
宁用潜赶到圆恩寺,大街上空空荡荡,什么人也没有。
失望地往回走,走到一半,遇到了刚才那位士兵,“你怎么来了?”
“您刚出发,红点就消失了,特意赶来向您报告。”士兵答道。
宁用潜摆摆手:“回去吧。”
“是!”士兵跟在后面,黑暗中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你叫什么?”
“434特战营上士,万艾可。”
“万上士,你很机敏。”
“谢谢夸奖,宁先生!”
两人聊着,回到大门前的岗位,万艾可笔直站在佝偻老兵身旁,目不斜视。
半小时后,万艾可低声道:“宁先生,红点又出现了!这次在南边,澄清坊附近,距离一公里!”
宁用潜疲惫地说道:“算了吧,去了也抓不住,咱们还是在这里坚守吧。”
“红点消失了!”万艾可又叫道。
“我说得没错吧,张翰诡计多端,咱们还是以不变应万变比较好。”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