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凝心里咯噔一声,又捏起法诀。只见无脸老者朝她的方向看过来,“你是谁?”,声音自他喉间发出,问完他也不关心答案,又转过身去写字。
叶凝走上前,见他落笔成锋,笔酣墨饱,不经赞叹,“好字。”
老者闻言顿住,抬头看了墙上的字一眼,摇头,“不好。”
他指着中间一处断点,“这里连接不好,”又指向开头,“这里落点不对。”说着他一把将这页拂开,在新的一页纸上重新下笔。不一会儿几字落下,老者又不满意将纸再次拂开,一来二去脚下堆了厚厚一叠废纸。
叶凝捡起一张,看看墙上的字,那是一篇草书,通篇几乎字字相连,一笔而成,虽然字与字间偶有不连贯处,但上下笔意贯穿,首尾呼应,有股一气呵成之势。而老者的笔风与其血脉相通,看着墙上那幅字的落款,叶凝福至心灵:“鬼草生”。
老者没有抬头,“叫老夫作甚?”
果然,叶凝心下了然,“你临摹自己的字有什么用?”
“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鬼草生并没有因为叶凝的话停下,从始至终他的注意力就在笔下。
“草书运笔中的每一个字都险中扣稳,虽是一笔而下,轻如鸿毛,但绝不能歪斜软倒。”
鬼草生听得叶凝一番话,放下毛笔,转向她,“你这丫头倒是懂点东西,老夫一生专注书法,追求极致。”
说着鬼草生站起来,取下墙上的那副字,“这是我抄的第一幅临亭序,往后再无此韵,若是连自己都超越不了,又如何再有新的境界……”说着他情绪波动,身形恍惚,叶凝这才发现鬼草生只是一个灵体。
“鬼草前辈,您……”
“哈,”鬼草生无面的脸看起来格外坚韧,“我生前专注于书法的境界,死后的不甘凝结成灵体,继续在这间小室里提笔挥墨,在我看来世间万物皆可书,这就是我追求的境界。”
叶凝叹了口气,一张一张捡起地上的废纸,将其理得整整齐齐递给鬼草生,“前辈,世间皆可书,世间皆可灭,你何尝不是将往日的成就化为小室,将自己困于其中?”
鬼草生闻言一怔,他反复咀嚼着叶凝的话,最终哈哈大笑起来。
“世间皆可书,世间皆可灭,哈哈……哈哈哈。”鬼草生倒退两步抵在书案上,书案上的墨碟因他的动作震动,墨汁泼洒在纸上,那笔走龙蛇的字被墨汁浸润,成了一幅墨梅图。
鬼草生无暇顾及,或者说无心顾及,他苍凉的笑声在小室中回荡,笑声渐渐低下去,他垂着头,语气带着无奈,“是我着相了。”说完这句话后,鬼草生抬起头来,叶凝惊讶的发现他有了脸,他颧骨很高,沧桑的脸上布满了沟壑般的皱纹,浑浊的眼里含着泪。
“前辈,你的脸……”
鬼草生抬起枯树样的手摸索着脸庞,笑的苦涩,“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名叫叶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