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二十九,辰时,大行皇帝棺椁从停柩宫抬出,前往皇陵下葬。
皇城各处警戒森严,宫中女眷只在宫内跪送,如音也在其中。
皇子百官着丧服,高声号哭,一路出宫,忽而听到有女子叫唤,不稍片刻便止住了声,如音循声望去,看到一队侍卫正将几名女子拖扶往外去,挣扎之间所见一人面容有些眼熟。
如音想了一会,才记起这人来,是当初曾与自己有过过节的徐贵人徐敏之,以及另几位记不住容貌名字的妃嫔。
记得此人贪生怕死,如今却是要去守陵,定是不甘的。
但不甘又如何,若有能耐,便像那孟澜衣一般——
众多跪着的女眷之中,如音看到了孟澜衣的身影,一身素色,白着一张脸,低着眸看不清神色,但显然已无昔日光彩。
…
这日是钦天监推算之吉日,大行皇帝御柏屹下葬皇陵,封庙号平宗,随后午时,新帝御景煊便前往太庙进行祭祀大典。
未免夜长梦多,御景煊不能等太久,今日一切礼成才能安心。
众臣往太庙去时已换冠带,几个年幼的皇子紧紧跟随着十皇子御思墨身边,而御思墨却一直紧跟着御皇柒。
虽这位七哥在众人眼中无权又清傲,可御思墨却不这么想,或许是因为,当初与太子、四哥们在一起时,很多次,都唯有这位七哥在乎过他的存在,会回答他的提问,解答他的疑惑。
“七哥,你的腿好了?”
皇室宗亲列内,少年心性的御思墨忍不住低声惊讶问,打量御皇柒走路毫无问题的一双腿。
“嗯。好了。”
御皇柒清淡答道,看向自己的腿。
终于到了这一日,不再需要借助手杖示人。
御思墨是真的在替御皇柒感到高兴,又低声说:“早前我有听过传闻,果然是真,太好了。”
有内侍朝这边看过来,提醒御思墨:“十皇子,严肃。”
御思墨收敛了神色,垂眸站好。
仪式始,奏乐响起,祭台前火焰熊熊,祭三牲贡品,太常寺卿主持,御景煊领百官跪拜,后沐手上香,祭酒初献。
太尉宣读策文,礼仪繁复,过程冗长,御景煊俯伏跪拜,反复数次,渐感不适。
明明前日太医诊治之后服药便有好转,这两日亦斋戒养神,此刻却眼前迷雾阵阵,头脑晕沉。
当初御景煊仓促继位,如今要在太庙前受印玺,才算正式礼成。
符玺郎将帝王印玺呈上,百官注目之下,御景煊伸手去接,在触碰到玉玺宝盒之时忽而手臂失力,眼看宝盒从手中掉落,下方众人之中不禁有惊讶低呼之声,幸而符玺郎眼疾手快一把接住,才没让玉玺宝盒掉落地上。
祭祀宏大肃穆,事关先祖护佑,这有惊无险的一幕让在场众人紧张,御景煊面色难看,眼前越发黑雾阵阵,但仍强忍着再次接过玉玺宝盒,这一次尤为小心,几乎是符玺郎与他一同捧握住才稳拿在手中。
随之,百官高呼万岁,谒见新帝,听在耳中,御景煊才暗暗松气,转身将玉玺宝盒交于内侍张吉。
高呼万岁之声里,接受众臣朝拜之时,目光扫过前排一道颀长的身影,御景煊视线落在那人双腿之上。
都说那人风清月朗,谪仙之姿,今日他没用手杖,越发显得身姿笔挺,玉树临风。
御景煊盯着那双腿,渐渐有嫉意盈目。
御皇柒的腿,竟然真的好了。
“皇上、皇上——”
张吉在旁轻声提醒,御景煊才回神,再次献酒。
原本煦日和风的天气,才过未时,天色突然阴沉下来,大风将祭台前焚炉里燃烧的帛画吹卷起来,飘扬上天。
宫人们到处去追,天边隐隐传来雷声,一阵比一阵响,斧阔刀劈一般,令人听得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