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到了前世。
旧日伤痕被撬开一道裂缝,祝筝像一只被剥开的蚌一样,疼痛又慌张。
她心急再问,相师就剩下一些叽叽咕咕的听不懂的话。
答非所问,晦涩不明,很符合祝筝对相师的印象。
她开始后悔方才走过来了。
祝筝给了签钱,说了声“告辞”便离开了。
“天意难违,命数无常,信则有之,不信则无。”老相师还在身后赞叹着,“玄妙,玄妙啊。”
走出月老庙,祝筝发觉捏着签文的手出了一手汗,她直接把签文撕了,算日子的红纸也扔了。
什么命运难违,天煞孤星,她自小就不信这个。
但祝筝原本是满怀着一腔热忱出来的,横生一段这样的插曲,难免胡思乱想。
不知不觉走到个陌生的街口,上了一道陌生的石头桥,在桥尾徘徊着出神时,忽然被人抓住手腕扯进了怀里。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挣扎,抬头一看,居然是容衍。
夭寿!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祝筝:“你怎么来了!”
容衍风轻云淡道,“找你。”
祝筝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已是暮色四合了。
桥上人来人往,祝筝慌的顾不上多说,拿出帕子遮他的脸,拽着他往小巷子里钻。
容衍看出她的惊慌,惊慌之外,还有一层不太明显的颓丧。
方才他找到她时,她站在桥尾上耷着脑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容衍扣住她的手,“为什么这么晚不回去?”
祝筝没答,忽然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了。
她不知道那签文是什么意思,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这样平静,让她以为和容衍的情路已经熬过了不少坎坷,总归是要修成正果了。
可就算是两人在大街上的这一相遇,都这么让人忐忑,更是觉出现状的岌岌可危。
万一,万一有人要将容衍从她身边带走……
祝筝埋进他胸口,突兀道,“我们明天就成亲,好不好?”
容衍一怔,沉默了好半晌。
“对,明天就拜堂。”祝筝继续自言自语道,“今晚先把婚书签了,我们现在就回去签。”
两人回到听箫苑时,天色已全然黑下来,刚一下马车,容衍就被祝筝拽去了书房。
她翻箱倒柜找出一截像样的红绫,塞进容衍手里,“拟婚书。”
祝筝的模样不太正常,像是在害怕什么。
容衍接过红绫,抱着她在圈椅上坐下,轻拍着她的手背,“先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祝筝坐在他腿上,仰头看着容衍沉静的面容,慢慢安定下来。
她不想说自己因为抽了个下下签就慌了神,更不想将这个烦恼传递给他,定了定神道,“就是……等不及了。”
“等不及什么?”
“等不及嫁给你……”
容衍抬眸看她,淡声道了一句,“我现在什么都没有。”
他怎么叫什么都没有了,若说钱财,全副身家都给了她,足够吃喝不愁了。
若说身份,不做那个劳什子太傅少操心,反乐得自在。
祝筝沉声道,“我只要你这个人就够了。”
“祝筝。”容衍神色郑重,目光灼灼,“这样是委屈你。”
祝筝没觉得委屈,他这个人恪守形制礼法,这般匆忙地草草了事,反而是委屈了他。
恍惚中祝筝甚至觉得自己在逼婚,“我知你在意,等以后,一定给你补个好的。”
烛火下,容衍冷月般的眼睛里,漾着点点碎光,像一圈一圈的涟漪。
他确实在意,在意到不知演练过多少次。
一直以来的期望就这样突如其来的在一个静夜中炸响,容衍又开始冒出那种荒诞的想法,唯恐困在一场一戳即破的幻影美梦里。
在这种荒诞中,容衍提笔起了一份婚书,想看看究竟何种程度才会梦醒。
婚书并未按盛京的风俗写,反而是按他们师门里的规矩立下了个重誓。
婚书一表,上奏九霄。若有违誓,身死道消。
刚写完,祝筝看都没看,就从脖子里解下自己的小风筝章,按了一串,又把自己的名字签在了上头。
心总算半个放进了肚子里。
什么命中无缘,他们一起走过了这么多路,一句无缘就抹平了吗?
她想嫁给眼前这个人,怎么会嫁不了?现在她把婚书签了,难道还能天降一道雷把她劈死不成?
签完自己的名字,祝筝把笔递给容衍。
容衍接过笔,却静了好一会儿。
烛火晃动,长睫垂下,挡住了浅淡的眸光。
这一瞬的失神让祝筝心上刺痛。
“没关系,写哪个名字都没关系。”她忍不住去亲他的眼睫,湿漉漉的扑扇着,像淋湿翅膀的蝴蝶。
容衍抬头看她,眸光里倒映着她的影子,烁烁泛光。
“以前是以前。”祝筝攀上他的肩膀,“以后,你在我这儿……只有一个叫法。”
她拥他入怀,轻声唤了一句。
“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