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意思,是让太子在宫中洞房。
既然这么说,东宫那边,必是已做了周全的准备。
按旧例,原该如此。
可李怀肃是先外出建府,才因战功被立为太子。况他这几年,南征北战的时候多,本来也极少宿在宫中。
皇帝此举,是亲和的意思。
云媞忍不住,透过喜帕缝隙,偷眼看向李怀肃。
李怀肃片刻的迟疑都不曾有,他向上方拱手,“父皇,儿臣府中已万事齐备,宾客们怕已在府中等待了……”
“那值什么?传旨叫他们入宫庆贺,不就行了?”
皇帝声音中,已隐着一丝不悦之意。
云媞攥紧手指。
李怀肃:“父皇,此举怕是……不妥。”不等德昭帝再开口,李怀肃紧接着道:“儿臣的母后,定更想亲眼看着儿臣成人。”
此言一出,连一旁素来大胆妄为的宝宁公主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萧皇后更是苍白了脸色。
明面上,先皇后是因长子之死,伤心欲绝,得了急症,没几日就跟着去了。
可德昭帝清楚地知道,他的妻子,是自戕。
皇后自戕,是皇家莫大的耻辱。故而这位先皇后的牌位甚至入不得皇家宗祠,而是供奉在外。直到李怀肃建府,才以军功,请得生母牌位回府供奉。
太子此时提起,就是在扎德昭帝的心!
大殿之内,针落可闻!
云媞能感觉到,坐在上首的皇帝,连呼吸中,都是燃不尽的怒火!
好半晌,还是萧皇后开口圆场:“皇上,罢了,肃儿……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咱们还是不要勉强……”
先皇后是她嫡姐,也正是因为姐姐死得不光彩,连累着她初入宫中时,活得艰难。
可现在,璋儿还未长成,他们母子还需要李怀肃挡在前面。
萧皇后劝道:“皇上,今日是肃儿大喜日子,咱们就不要为难了吧……”
云媞听着,德昭帝沉重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笑了,“皇后说的是。既如此,肃儿就退下吧。”
“是。”
李怀肃带着云媞跪下谢恩。
皇帝的声音自上首冷冷传来:“肃儿长大了,样样都好,只是不及他大哥。”
云媞挨得近,只觉李怀肃身子一颤。
德昭帝:“不怪当年先皇后弃世,心中想来也是放不下老大,觉得余生无望。”
一个母亲,因为放不下长子便去自戕,却留下小儿子在世间孤苦。
德昭帝却说这是“怪不得”。
云媞咬紧嘴唇,她手臂微微挣了一下,想要握住李怀肃的手。
终是没能挣动。
李怀肃声音平淡:“多谢父皇提点,儿臣记住了。”
德昭帝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难受极了。他在龙椅上扭动了一下身子,起身,向李怀肃挥手,“走吧。走之前,把朕赐你的御酒,去大殿外喝完。”
说着,头也不回地离去。
萧皇后看了李怀肃一眼,拉着宝宁也跟着走了。
云媞起身,方觉得脊背后面,冰寒一片。
竟是被冷汗浸透。
出了大殿,李怀肃接过司礼太监端过来的酒水,迎着风一饮而尽。
喝完,又咳了好一会儿,才出得宫来。
在宫中,有侍卫宫女陪着,不方便说话。直到出了朱红色大门,与等在外面的仪仗汇齐。
云媞才压低声音向李怀肃:“你的身子最忌迎风饮酒,刚才听你咳得厉害,现在可好些了?”
李怀肃压下胸口咳意,“别担心。误不了今日之事。”
云媞一愣,才反应过来李怀肃说的,到底是什么事。
盖头下,女孩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两人行到云媞轿边,还不及上轿,迎面碰上了已等了好久的牧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