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期不出意料出了延误。又有两枚推进器引擎与一台燃料泵未通过质检必须更换。上级飞行器单组元推进剂供应商库存不足拖了后腿，让飞行器至关重要的燃料加注过程整整往后推迟了三十六小时。技术员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迷迷糊糊把零部件装反了，结果还得透支下一班倒霉蛋的睡眠时间拆除错误安装的组件从头来过。

但是技师、飞行器装配团队以及JPL的工程师们最终还是顶住了巨大的压力锲而不舍推进着项目进展。岗位轮班先是覆盖了一整天二十四小时。之后大家意识到按时实现原计划已无可能，换岗也被抛到了一边，坚守岗位的工作人员几乎因为体力不支而昏厥过去。无论是餐厅、会议室还是办公室，只要是有足够水平空间，环境光线又没有亮到足够打扰睡眠的地方都横七竖八躺满了人。

平日里常常与JPL员工打交道的本地工商业明白这一景象的个中缘由，纷纷自发响应起来。热门餐馆的经营者们组织起了专门的餐饮服务，保证食物饮品二十四小时都有持续稳定的供应，费用都由大方的老板们负责买单。洗衣房为了照顾工作人员需求，与他们一对一协调后免费提供上门换洗衣物加配送的一条龙服务。还有一位曾经就读于加州理工却在毕业前一年辍学的超市经理，想方设法在某天清晨的JPL货物装卸区附近“一不小心”卸下了半托盘的液体肥皂与空气清新剂。

时间到了比预定计划延迟四天后的今天，时针划过凌晨四点，任务终于宣告完成——勉强赶上了最后期限，距离发射仅仅只剩六天。

身着一件污迹斑斑还有轻微破损polo衫的布鲁斯·吴手握一把棘轮扳手，精疲力竭几乎无力睁眼。他身后摆着两个特殊的集装箱货柜，其一已经打好了标签准备搭乘特别班机飞往佛罗里达卡纳维拉尔角基地，另一个则即将前往位于内蒙的中国空间发射中心。再往后是航天器组装大楼的两扇巨门，门外待命的货运工作人员正准备把货柜装上卡车载往机场，装入两架NASA货机火速转运至目的地。

在他身前身后站满了几百名工作人员——每一位临时抑或正式的JPL员工，无论是转动扳手挥舞焊枪还是描摹蓝图的各岗位工人都来到了现场。在场的甚至还有人来自会计部门，虽然并不需要加班加点却仍然希望有机会亲眼见证这最后一刻。

一二三号斯雷普尼尔飞行器的交付现场当时只有大约一半人出席。而今标志着斯雷普尼尔四五号完成最终组装的这一历史性一刻，大家都尽一切努力来到现场，翘首以盼准备目睹这一最高成就画上最后一笔。

“各位，”布鲁斯面对着几乎寂静无声的众人宣布道，“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你们开创了历史先河。你们打破了建造航天器的速度纪录。与此同时我们也犯过错，之后却得到了发现与纠正；我们也遇到了各种障碍，也都能够竭尽全力克服困难。这些辛勤付出换来了我们历次交付飞行器的可靠稳定运行。”

“并且你们都能明白我们全力以赴的原因。不是为了利益，不是为了简历上再添一笔光彩经历，也不是为了多拿几个月的带薪假期。我们的努力是为了拯救生命，是为了让那十一位特别的人能够踏上回家之路；有赖于你们的日夜付出，他们才获得了一线生机。虽然他们此刻无法到场，但我还是要在这里代表他们向你们致敬。你们辛苦了。”

现场响起了些许比意料中场景寡淡许多的凌乱掌声。工人们的确都感到非常喜悦自豪，不过与此同时更加强烈的另一种感受却是极度的疲惫。

接着布鲁斯举起扳手给每个货柜门上的一枚螺栓象征性拧上了最后一把。至少对于JPL的工作者们来说，这一举动之后斯雷普尼尔计划便正式宣告完成了。之后发生的一切都要看NASA的表现了。

布鲁斯转过身来面向人群平静地说道，“都回家吧。”

于是他们照办了。当天的晚些时候帕萨迪纳警方在路上拦下了三辆危险驾驶车辆；警官只是看了一眼车上贴着的员工停车证，之后也对他们说了同样的话。

接下来两天的JPL人去楼空，从实际角度来看至少作为一个由有意识的直立人类构成的组织而言可以算是人间蒸发了。

与此同时，Hermes正在不断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