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次艰难的抉择。”泰迪在会议开始时说道，“我决定弃用里奇·普内尔机动方案。我们会继续准备发射斯雷普尼尔四号，还要为斯雷普尼尔三号补充一次燃料。Hermes会返回地球与空间站对接并进行改装。”

在座各位默不作声。米切·亨德森靠着沙发边缘时不时紧攥双拳，安妮·蒙特罗斯在手机上记着笔记，而布鲁斯·吴还是像往常一样瘫在椅子里。

文卡特个人则对这个决定感到有些小小的失望。确实，里奇普内尔的方案风险不小，但是要让马克沃特尼和那些外星人继续留在火星上却更是危机四伏。“不是我有意要多嘴，”他问道，“不过能谈谈你的理由么？”

泰迪叹了口气。“主要是我权衡风险之后做的决定。目前我们在火星上的这六位还有稳定的食物来源，而且更多食物补给已经上了路；万一出了什么问题，他们也有多处避难所可供使用；虽然极其有限，但我们至少还能与他们通信；即使这些情况随时都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改变，他们现在也暂时用不着面对紧迫的危险。”

“然而里奇普内尔的机动方案却会将Hermes的全体组员直接置于危险境地。有些部件可能由于得不到适当整修而发生损坏；推进器故障可能会导致变轨机动失败，让他们困于太空之中；辐射屏蔽或换热系统也可能在接近太阳过程中失效，导致全体船员死亡；而如果补给任务失败，他们就会饿死，同时我们的救援对象也难逃厄运。”

“此外还有一点，这个计划的成功与否完全依赖于闪闪引擎，而就算对于小马他们而言这也只是个实验性质的推进系统，我们更是对它一无所知，甚至连它能不能在我们的宇宙中运行都还是个未知数。”

“里奇普内尔的理论认为没问题，”米切火冒三丈，“而且沃特尼发来的报告里也提到星光熠熠多次使用过传送术，所以显然闪闪引擎可以在我们这个宇宙里运行。”

“但是这还是会增加毫无必要的风险。”泰迪仍然摇了摇头，“要是Hermes的轨道不会进入太阳附近，或者沃特尼的食物补给告急，又或者斯雷普尼尔二号任务失败的话，情况可能会有所不同。而且我也明白未来情况可能还会发生变化，局势急迫到一定程度时里奇普内尔机动可能反倒会成为上策；但是考虑到目前沃特尼和外星友人们吃住不愁，每天还可以跟我们交流，就算有机会让救援提前七个月完成，我也没有任何理由让另五位再次进入险境。”

“有一点你没考虑到，”米切的嗓音略带嘶哑，“的确沃特尼他们现在在火星上吃住不愁，而且每天还可以跟我们交流，但是重点是他们可是在火星上，谁知道这颗星球接下来又会耍出什么花样把他们整得晕头转向。”

“这话不假。”泰迪倒是爽快承认了，“但是太空里的环境也是同样凶险，情况好不到哪里去；而目前里奇普内尔机动的已知风险已经超出了在火星继续生存的风险，孰优孰劣可谓一目了然。”

“其他方面暂且不提，你下这个决定到底有没有征求过组员们的意见？！”米切的话语开始剑拔弩张起来，“我们这么多年来为他们准备的大量训练就是为了让任务能顺利执行。他们现在早已经成了理解与应对各种风险的顶尖专家了，难道就没有能力权衡Hermes与火星的风险么？！”

泰迪只是摇了摇头，“他们会怎么选还用得着猜么？”他说道，“无论有多大风险他们都肯定不会拒绝。他们给出的回复一定免不了会有意气用事的因素。但是在我们这里必须有人负责严格把关，而这一责任最终就落到了我的肩上。”

“做不做最终都应当取决于他们的意愿，”米切寸步不让，“而你甚至都没有尽到告知他们的义务。”

“无论如何最终决定权始终都在我手上。”泰迪答道，“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可没打算要完全抛弃普内尔的方案。我还是希望我们可以及时造出新MAV着陆在Ares Ⅲ所在地，不过如果我们要让马克走陆路去斯基亚帕雷利使用Ares Ⅳ任务MAV的话就可以让Hermes提前两个月出发了。布鲁斯，文卡特，你们的团队得开始着手制定漫游车改造方案了；此外为了把他们六位全部安全送达目的地，还得准备好旅途中，以及到达场地后五十天内的食物补给。”

“一旦我们完成燃料补充，就能把斯雷普尼尔三号重新引导至斯基亚帕雷利着陆。”布鲁斯回应道，“这样旅途结束后的食物供应就用不着发愁了。”

泰迪听后仍然摇了摇头，“风险还是太大。”他分析了一下局势利弊，“只要马克待在现在的位置不动，他就可以在出发之前一直维持食物种植，但是一旦他离开就等同于直接放弃了这一食物源。如果他只携带旅途中所需要的食物补给的话，万一在目的地没能得到食物就没有任何缓冲余地了，完全不能接受。”他最后下了结论，“食物补给还是按原计划送到阿西达里亚，让马克自行处置。”

随着讨论逐渐开始深入为这趟距离超过三千千米的长途旅行而针对两辆Ares漫游车进行改造的细节，文卡特同时也花了点时间观察了一下办公室沙发上坐着的那位身形粗壮的同僚。米切此刻的面目有些狰狞——给人一种他正要咀嚼镀锌铁钉的错觉。不过重点在于他不仅仅只是出离愤怒，同时也在盛怒之下疯狂思索着什么。也许他的脑海中正在孕育着一场完美风暴。

在仔细斟酌了一会之后，文卡特决定对此保持沉默，忽略刚刚看到的一切。之后又刚好轮到他来主导讨论，米切那对圆睁的怒目后究竟在酝酿着什么更是直接被文卡特抛到脑后了。

然而在会议结束后，米切却和文卡特一同走出了办公室。看着泰迪办公室的大门合上，米切随即说了一句：“他已经忘了我们的形势有多么紧迫。居住舱爆炸对他来说早已经成了过去式了。”

“他是在担心这次爆炸的可能会是Hermes，”文卡特答道，“他的活也不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