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林巍只是安静的数着日子。
他让尹昌南全面接手了毒蛇帮的地盘,但却让尹昌南十分低调的停下了所有危险的买卖。
这让原本许多一直观望着的中小型黑帮动了心思——他们可不知道什么情况,只知道林巍不做,那这些肥肉就空着,一时间,风流涌动。
短短一个礼拜,就有多个黑帮陷入了火拼,抢夺林巍退出后空白的市场。
混乱如同瘟疫,悄然无声的,波及蔓延到了整个首尔,甚至愈演愈烈,烧向全国。
随着国会议员卢玄武在公开演讲时痛批首尔地检、警方毫无作为后,不知是否有人推波助澜,在首尔中央地检门前,发生了静坐示威事件。
饱受黑帮压迫的人们高举旗帜,数以千计的人们走上街头,开始游行。
报纸也不再装聋作哑,将早早就存了不知道多少的稿件大批发似的向外倾斜。
每天,每一种报纸上,都能看到多个让人瞠目结舌,不敢直视的可怕案件。
有的来自于黑帮犯罪,但也有的,是与之无关的单纯的变态杀人案。
但无论如何,当一幢幢血案直接的摆在民众面前,群情激荡之下,甚至于时任国家总统的金信中都不得不当众出面致歉。
他一边对着民众表示是自己监管不力,一方面在媒体面前痛批检方不作为,点名几位大检察官,首尔警察总局高局长被推到台前当众谢罪,并当着媒体的面表示,必将开启严打行为,将整个首尔的黑恶势力扫除一空。
林巍甚至在报纸上看到了姜科长的脸——他站在高局长身边,脸色严肃,少有的穿着警服,正气凌然。
随后,这场严打风波蔓延全国。
首先是济州岛、丽水等城市响应海洋局和首尔总检的命令,展开了严格的清打活动。
而后是釜山、大邱.
一时间,全国上下,大小黑帮都被迫疲于奔命,尽力自救。
他们就像是西游记路上的大小妖怪,有跟脚背景的,早在事发前就找好了退路,即便被检方盯着,也只是挨一顿揍,割肉保命就算结束。
那些没有背景的小妖们,则一时间如鸟兽散,被突然急速转动起来的权力机构碾了个粉碎。
媒体上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喜讯。
《济州岛特大犯罪团伙已落网.》
《城南分尸案已有重大突破!嫌疑人已被逮捕!》
电视台里每天也都在实时跟进各类案件的最新进展。
偷渡、走私、暴力犯罪、杀人案、集团犯罪、诈骗、高利贷、非法持枪、非法经营、赌场.
不查不知道,新闻报道吓一跳,民众一片哗然,许多人直到看见新闻,才惊觉,就在自己的身边,就发生了这么多恶性案件。
但无论如何,即便是深受其害的受害者们,也看到了警方和检察官在这件事的决心——或者说,媒体让他们看见了。
短短一个多月,就连那些喜欢流连于娱乐场所的老艺术家们,都忽然发现,自己甚至都找不到可以采风的地方了!
等到七月的最后一天,首尔总局的高局长参加了MBC的新闻访谈,这段持续了半个月的狂飙大戏,才终于踩了踩刹车进入了匀速阶段。
“事实上,在媒体报道之前,我们就已经针对如今愈发泛滥的暴力犯罪做出了许多准备和前期侦查,这才能在这段时间内,接连侦破如此之多的恶性案件.”
高局长在电视台中侃侃而谈,一再重申,之前黑帮犯罪泛滥,绝非是检方和警方不作为,恰恰相反,他们始终与罪恶不共戴天,一直在大众看不到的地方努力。
而这段时间的结果,也绝非是媒体曝光后才努力,而是在之前就已经在铺垫,这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交出一份还算合格的成绩出来。
并且,高局长还在电视台里郑重保证,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的严打时间,还会无限期延长,直到将黑帮犯罪彻底杜绝为止
大众的评价自然是两极化的——有人欢欣鼓舞,认为韩半岛的美好明天马上要来,也有人不屑一顾,破口大骂,认为当局应当为如今南韩的混乱负责,国会应该弹劾金信中,当局检察官和警局局长也都该换上一遍。
一时间,群众议论纷纷,风声鹤唳。
如果非要用一个确切的例子来证明,来形容这七月的风波有多剧烈,警察和检察官这一次的重拳出击到底有多狠厉,对黑帮的打击有多凶猛。
那,林巍认为,自己可以现身说法。
不仅可以现身说法,并且,他自认,自己应该是对首尔如今良好的社会风气有着一定贡献的。
因为,就在八月三日.
林巍被捕了。
“所有人!放下手里的文件!不许动!不许挪动文件!”
当警察与身穿西服的检察官撞开办公室大门,表情严肃的推搡着北大门派的人时,林巍还在办公室用电脑在论坛上和人聊天。
听到动静,刚走出门去,便有一位身材瘦削,三十岁出头的女检察官刚好走到近前,上下看了林巍一眼,直接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首尔检察署高级检察官安喜延,请你配合调查!”
她说着是请,但动手可不含糊,指着身旁的一个警察便直接道:“拷上。”
林巍无语的皱紧了眉头:“配合调查,你给我上铐子?”
“抱歉,由于你的身份极度危险,为了保证调查取证过程中人员安全,我们必须要给伱上手铐,如果有问题的话,可以向我的上级投诉。”
安喜延不冷不热的说着,扭头看向他身后:“查。”
低级检察官们鱼贯而入,开始在林巍的办公室翻箱倒柜。
林巍面无表情的在她的注视下伸出手,毫无感情的呵呵笑了一声。
安喜延原本都要向李仲久的房间走去,听到笑声,停下脚步,扭头盯着林巍。
两人对视片刻,安喜延冷冷道:“黑帮崽子。”
骂了一声后,她便喝令着推开了李仲久办公室的门,过了没多久,李仲久也被检察官围着走了出来,看了林巍一眼,对他点了点头。
林巍视线向下,看了他一眼,他没有被手铐拷着。
林巍靠在墙上,淡定的对他点头回应,目视着检察官和警察们与办公室内的人大声争执吵闹着,一箱又一箱的文件被收到检察官带来的箱子里,贴条带走。
安喜延过了好一会才从李仲久的办公室走出来,似乎一无所获,走到林巍面前,脚步一顿,盯着他:“是不是很疑惑,为什么就拷着你?”
林巍不回话。
“因为像你们这样的黑帮崽子,我想抓就抓,想怎么抓就怎么抓——喜欢瞪着我?我想等到了检察署,面对证据,你就没这个勇气了。
做好心理准备吧,林巍。”
安喜延说完,便大步离开,而听到这句话的李仲久回头看了林巍一眼,眉头一挑,面带询问,林巍却只是淡淡的笑笑,微微点头。
看到林巍沉着的样子,李仲久才一耸肩,手掌微微下压。
无声的交流了一瞬,林巍看见了崔永豪——这小子和他一个待遇,此刻也被拷着按在墙边,正在愤怒的大声质问着什么。
与此同时,还有不少林巍的手下也被拷了起来。
这一幕极具针对性。
渐渐地,办公室内的其他人仿佛也回过味来,环顾四周,竟然只有林巍及其手下的几人被针对性的用手铐拷着,李仲久和张守基的人,只是被要求靠边站好。
林巍若有所思。
一个男性检察官走到了林巍身边,动作粗暴的推着他:“走了。”
林巍看他一眼,没说话,配合的迈开脚步,路过崔永豪时,看了他一眼。
崔永豪微微点头,扭头看了看戴着手铐的几人,重重点头。
“你在干什么!?看不到他们在交流吗?”
安喜延去而复返,见此情况,登时怒斥出声。
那检察官急忙道歉:“对不起!安检查!”
他推着林巍,剩下的人押着崔永豪,向外走去。
林巍在走廊里,看到了脚步匆匆的丁青,他见到林巍被拷着,登时怒骂出声:“西八,你们在干什么呢!?”
“不要干扰检察官调查!丁青,你也同样涉及暴力犯罪等多项罪名,请现在配合调查,不要扩大冲突!”
安喜延表情冷酷,面对丁青此刻略显狰狞的面容,浑然不惧。
她长得并不好看,但横眉冷对,却有一股凌然的气质,看到丁青愤怒的拿出手机,她也只是淡定的看了看手表。
“我希望你能在半小时内做好准备,前往检察院,你,你去跟着他。”
安喜延说完,便最后看了林巍和丁青一眼,继续迈步往外走。
丁青西八一声,恶狠狠的盯了周围的检察官们一眼,对着林巍微微一抬下巴,表示自己会想办法,随后转身便走。
身后的小弟们用各种办法拖延检察官的脚步,但检察官们却也不急,任由他三两步走开去了无人的地方打电话。
林巍看到这一幕,心里便有了谱。
他收回视线,任由检察官推着他下楼,进了检察院的车。
一路上,没有任何人和林巍说过话,即便是林巍开口询问什么,身旁的检察官也只是冷漠的不予回应。
等到了检察院,更是直接将他送进调查室,解开手铐,就不再管,任由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坐着。
足足半个多小时后,安喜延才来露了一面。
她打开房门,坐到林巍身前,展开文件夹,掏出笔来:“交代吧。”
“我没什么可交代的。”
林巍只是看着她,双眼凝视着。
安喜延半点不惧,反而笑了起来,她笑起来有点吊儿郎当,却又有着一种自信的感觉:“你似乎觉得这次我们抓你只是开玩笑?”
“不是玩笑.也算是儿戏。”林巍说着,淡定的翘起腿来,一只手放在桌上,另一只手放在腿上,斜斜坐着。
“很好,我喜欢你不配合的态度,这样就不用在你的文件上写上‘配合’两个字了。
接下来,我提问,你回答。”
安喜延说完,林巍却偏偏头:“我不想回答你的问题。”
“很好,抗拒调查,负隅顽抗。”她手中的笔流畅的在本子上勾画着,语速很快,几乎不给两人的对话留下什么空白的时间。
“认不认识张夷帅?”
她问。
林巍悠悠道:“什么?”
“张夷帅。”
“张什么?”
“夷帅。”
“什么夷帅?”
“.与检察官调查时进行对抗,态度恶劣。”
安喜延在本子上又写了一条。
“有目击者称,张夷帅曾与你当街发生冲突,是警察分开了你们才没当场打起来,情况是否属实?”
“哪条街?”
“加里峰洞。”
“什么?”
“.”
安喜延深呼吸,随后合上本子,将文件夹重重甩在桌上:“你很自信?”
“我不自信,我只是不知道我犯了什么错,需要被这样暴力的审查。”
林巍摊开手,表情平静的看着她:“你们来到我的公司,推开我办公室的门,给我戴上手铐,可无论你我都很清楚,我是无罪的。
省省吧,你这套施压的模式对我没用快到饭点了,这里管饭吗?”
安喜延不怒反笑,她用手指点了点林巍:“要是没证据,我会盯上你?”
“暴力组织罪,非法逃税,故意伤害罪,故意杀人罪,指使他人实施故意杀人、伤人.”
安喜延一点点说着,最后笑了两声:“有些事,即便是没有直接证据,只要有足够的人证和间接证据,也是能够判了你的。”
“够我死刑吗?”林巍却淡定的笑着,啧啧道:“这么多案子,要真都是我做的,不死刑我都觉得对不起南韩法律——哦,忘了问,咱这儿有死刑吗?”
安喜延笑容很冷:“若是都凑齐了,我帮你实现你的愿望。”
“首先声明一点,我本人至今为止,都对你所说的一切犯罪事实表示拒不承认,我坚持认为,是检方掌握了错误的证据并对我进行着粗暴调查。”
林巍靠在椅子上,和安喜延对视着,安喜延不说话,半晌后,冷冷一笑:“希望你能一直硬气下去,在我这,你已经错失了所有机会。”
她直接合上文件夹,转身就走。
房间里就又剩下了林巍一人。
不得不说,安喜延的确深谙审查的艺术,她自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不断暗示林巍,她已经掌握了林巍确切的证据,一副要钉死他的势头。
见面后,更是不断暗示林巍,继续顽抗只会让他的刑期更加漫长,逼迫他主动开口自首。
但林巍却半点都不上套。
真要是有什么确切的证据,恐怕早就甩在自己脸上了。
之所以抓了几个北大门的小弟,把崔永豪也抓走,目的应该也是为了给自己施压,试图用囚徒困境来让林巍心防松懈。
另一方面,可能是也存着希望,想从他们身上找到突破口的原因。
会有人选择当告密者吗?
林巍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冷笑一声,闭上了眼。
熬吧。
坐在首尔市地检局中的林巍,仰着头,竖着天花板的格子打发着时间。
如今已经是他被关进来的第十五个小时。
检察官显然是不会给他睡觉的时机的,这十五个小时里,每每林巍有些困意,对方就会轮流出来搞事,审讯,说些没营养的废话。
“林巍,我们都知道你和李仲久与张守基不是一路人,何不痛快一些,将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
我们已经掌握了确切的证据,才会对你展开调查,并且将你带到这里,顽固抵抗,只会让你落得一个不配合的结论,最后在量刑上处于不利。
你真以为你做的一切都天衣无缝吗?”
林巍打了个哈欠,抬起头来。
面前的检察官又换了一位。
“阿sir,做事总要讲证据,你们一言不合就请我到这儿来接受调查,还不让我找律师,这合规矩吗?”
林巍翘着腿,悠然自得的坐着,和检察官见到过的,绝大多数一坐在这里便神情不安的人不同,林巍自从被检察官紧急逮捕调查后,就始终没有表现过半点不安。
“好,既然要证据,那我就给你证据!”
检察官失去了耐心,他重重的拍出一张照片。
林巍探头看了一眼,张夷帅。
“这光头是证人?”林巍笑吟吟的说着。
“你把他的尸体藏到哪,心里没数吗!?”
检察官声厉色茬的斥责着,重重拍了拍桌子:“我们有多个目击证人可以证实,你与.”
“我说,证据啊,检察官nim?”
林巍却粗暴的打断了他。
已经取下手铐的他凝视着检察官,一字一顿道:“你知不知道从公司将我带走对我个人的影响会有多大?
检察官就可以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逮捕人吗?
人证?口供?目击者?
需不需要我找点人来举报一下你啊?我亲自证明,我看到你杀人了,能定罪吗?”
林巍冷笑着,寸步不让的直视着面前检察官的双眼:“等到24小时调查时间结束,我会亲自向集团申请,召开媒体会,举报检方的粗暴调查!什么证据都没有,竟然敢直接给我戴上手铐?真亏你们做得出来!”
“你以为你把人从仁川港丢掉的事天衣无缝?”
检察官猛地丢出两张照片,林巍抬眼一看,是自己之前乘坐的那辆黑色豪华轿车——被卡车撞烂的那辆。
照片大概是从监控截取的,清晰地拍到了林巍的车子在高速路上驶向仁川港。
按照检察官的预想,到了此刻,林巍多少也该动摇了,可林巍却只是笑了一声,随后疑惑道:“谁不知道我们公司在仁川有仓库,晚上抽查仓库安全,检查仓库人员是否认真工作.犯法吗?
你口口声声说什么我杀人.人呢?尸体呢?”
林巍摊了摊手:“还是说因为几个黑帮崽子失踪,你就想找个人来负责?”
“你到底是想屈打成招,给一些事情安排个收尾,还是单纯的只是受人所托,想要影响金门集团的正常运营?
安检查呢!?我要见她!让她给我个说法!”
林巍说着,对面的检察官只是面无表情的冷笑出声:“那你最好祈祷你一点线索都没留下,你身边的人也都像你一样自信吧!”
检察官起身,冷冷的瞥了一眼林巍,指了指外头:“你似乎有些错觉——单纯有几个目击者的证词的确无法给你顶罪,但那些人证只要提供线索,你总会留下痕迹。
那些痕迹,就是钉死你的铁证!
我最后再说一次,丁青、李子成、李仲久、石东出,都是我们的目标,别以为你这个最年轻的就能.”
他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检察官接起后,脸色逐渐变差,最后,看了林巍一眼,脚步匆匆的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