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两个村子交界的一条柏油马路,葛玥童远远看到了村口小超市带孙子坐着摇摇车的珍姨,珍姨一手端着个不锈钢碗,一手拿着个不锈钢勺,正哄着坐在摇摇车里的孙子吃中饭,那孩子快两岁了,吃饭是个大难题,让一直麻利能干的珍姨伤透了脑筋,自从带了孙子,葛玥童很少见到珍姨。
正想着走到跟前,珍姨也看到了葛玥童,笑着喊了一声:“童童放假回来啦。”葛玥童点点头,走到摇摇车跟前,这些摇摇车做工很粗糙,勉强能辨认原型是什么动画人物,全身闪耀的跑马彩灯伴随着杂音很大的儿歌,葛玥童摸了摸车里孩子的胳膊,肉乎乎的,皮肤细腻,有种婴幼儿特有的惹人怜爱:“珍姨,好久不见你。”
“小陈好像不在家,”村里的人大多知道葛玥童是住在陈言家的,“天热你快回去吧。”
葛玥童挥了挥手,继续往里走,因为是傍山的村子,进村的道路隐隐开始上坡了,往前走不到百米就是陈言姑姑家开的烧鹅店,要是早的话天气凉快,会碰到陈言的爷爷坐在店门口纳凉,正是午饭时间,村里的几个小厂子都下了班,烧鹅店座无虚席,陈言姑父奋力斩鹅的声音远远就很清晰,葛玥童不多做停留,径直往里走。
村路分叉再分叉,越来越狭窄,房子之间也越来越开阔,转过又一个小岔路,上坡顶部可以看到一扇对开的铁栅栏门很欧式,栅栏门里面是一栋三层的小楼,就是悦省常见的农村民房的式样,陈言家是棕红色的真石漆外墙,牵着白色的线条,每次看到它葛玥童都会莫名觉得很温暖也很安全。
还没走近栅栏门就听到一阵狗叫,葛玥童知道是一条,欢快的叫声伴随着呜咽,是狗狗迎接主人特有的歌谣。一条是一条黑色的四眼土狗,是陈言从肉案子上买回来的,当时还是个走路都打摆子的小狗仔,现在也已经六岁了。
以前一条身体倍儿棒的时候听到葛玥童回来会高兴地跳,砰砰砰的老远就能透过栅栏看到,但那次误食玉米芯开了刀住了院以后,一条就眼见着金贵了很多,医生说恢复得很好没落下啥毛病,但架不住这狗太聪明,知道生了病娇弱的样子最招人疼。
现如今太聪明的一条正扒着栅栏门冲着葛玥童甩着尾巴叫。葛玥童掏出钥匙打开门,一条亲热的凑上来,虽然脸上隐约冒头的几根白毛彰显着她的年纪,却丝毫不妨碍她像小狗一样亲昵热切的撒娇。
葛玥童一想到辞职以后恐怕再也见不到一条,心里很是难过,蹲下来抱住了一条的脖子,一条呼哧呼哧穿着粗气,天热,她舌头滴滴答答的,葛玥童起身看了看狗舍,还是一向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异味,电动饮水器是开着的,陈言果然是不在家。
院墙根下有一块地,种了两棵柚子树,一颗更大些的是桑麻柚,虽然经常修剪管理,但树顶已经奔着三楼去了,这棵树是陈言刚住到这里的时候种的,陈言管它叫棺材本,那时候的棺材本已经是一颗正经柚子树了,是村后山坡上果园改建挖掉不要的,被扔在村道边,陈言捡回来移栽在院里,总是尽心的养护,说自己要是哪天死了就把这棵树砍了给自己做成骨灰盒。
生死大事很多人总是避讳,陈言不一样,他好像每天都急切地盼着自己能麻溜的死掉,所以经常性的给自己安排后事。这种行为在旁人看来和精神疾病无异,但葛玥童能够理解他,也总是很悉心的照顾这颗棺材本。还记得种了两年发现棺材本总是开花不结果,陈言查了很多资料,认为是犯在了柚子自花不育上,又买来一颗沙田柚种在旁边,这几年两棵树总算都能结一些果子。
十月初正是桑麻柚成熟的时候,树上的果子应该是都收完了,旁边的沙田柚树上还挂着些套了纱袋的青绿果子,如果陈言和葛玥童都不在家,齐叔会每天过来遛狗喂狗,照顾果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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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狗子看完树,葛玥童没有直接打开楼门,而是绕到楼后,楼后是一片小空地和两个车库,车库很简陋,前几年陈言找人搭的铁皮棚。陈言的房子是租齐叔的,这块宅基地本来是齐叔兄弟两人的,早年齐叔先起了这栋三层楼,齐叔的弟弟却一心想要出去闯荡,就把宅基地作价给了齐叔,齐叔也一直没盖起来,就空着成了光秃秃后院,后来陈言觉得弄个车库什么的挺好,就改成了现在这样子。
葛玥童看到七万正停在车库里,平时停在另一个车位里的齐叔的轩逸却不在。知道陈言这次肯定是出远门了,陈言出远门肯定是不会开七万的,也不会带上齐叔。
七万是一辆黑色的老奥迪Q5,是当年别人抵账给陈言的,账款就是七万块,陈言由此就管它叫七万,这么多年开下来,外面的Q5们也变成了Q5L,都出到第七代了,陈言也没换过车。陈言总是这样,会给很多没生命的东西赋予名字,这在旁人看来不该发生在一个成年男人身上,多么幼稚神经质,但陈言就是陈言,他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陈言的自行车在七万车库里挨墙停着,再往里是葛玥童以前上下学骑得那辆,陈言高,他的自行车葛玥童压根够不到底,一大一小两辆自行车停在一起,整个院子沐浴在正午的阳光下热的有些过分。
确定陈言真的出远门了,他经常出这样的远门,特别节假日,葛玥童高兴又失落,高兴是不用当着陈言的面说辞职的事情,失落的是她知道陈言出远门是要干什么去,她私心里不希望陈言再挣这样的钱。和旁人不一样,旁人对陈言来快钱的路子多少充满了鄙夷,葛玥童却是实打实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