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坐在他身边,不停地用湿巾为他擦拭着身体,企图让他的体温快些降下来。豆大的雨打在车厢壁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却如此细心周到。
坐在车厢一侧的摇晃着身形的是一个一身素色衣裙的女人,她是傅流云的小姨娘,他阿娘唯一的妹妹,刚嫁入苏府不久。那女人眼红如桃,鬓边斜插一朵素洁的绢花,以表哀思。她未施粉黛,却容貌出尘,与他阿娘倒有几分相似。
阿七对她浅浅一笑。
少主高烧不退实在令人心焦,夫人,还请叫车夫快些赶路,好早日到府上延请大夫,莫耽误了病情!
车窗外的雨溅起一阵烟尘,车夫死命地呟喝着,飞快地往前赶路。
流云阁内,锦帐轻晃,小少主躺在床榻上,脸色渐渐平复。
长着山羊胡子的大夫一面写着药方,一面叹息着。
小少主吉人天相,亏得及时诊治,若晚那么一时半刻的,便真的是华佗再世也危矣!
那时还年轻的家主面容憔悴,忙不迭地对着大夫拱手道谢,又让管家给封上丰厚的诊金,送走大夫,他疲倦不堪地坐在书案前,出神。
老爷。
一个女人裙裾及地,声音清越动听,乌云一样的长发松松地绾了一个堕马髻,鬓边插着一支素绢花及一支碧玉簪,一张风华绝代的脸上露出一双杏般美丽动人的眼睛,描着淡淡的眉,甚至能闻见她身上浅浅的脂粉气息。
阿绾他怎么样了?
那女人扶着腰,摇摇走来问道。
傅叶鸣皱着眉,满脸不悦地道:
只是感了风寒,加上哀思过度,已经服过药了!你没事就在屋里待着吧,那些脂粉还是少用为妙,大夫说了,那些东西对腹中胎儿不好。况且,阿雪刚逝,你便一身脂香粉浓的,让外人如何看你?
那女人正是萧红衣,彼时她已有数月身孕,肚子里正怀着他那同父异母的弟弟,傅影深。因为有孕在身,她并未参与家主夫人的丧礼,只是脱下了她平时最爱的红裙子穿了一件素色衣裳。
见家主对她不满,她便衣袖一拂,冷冷哼了一声,看也未看那病床上的傅流云一眼。
傅叶鸣长叹一声,管家送走大夫,趋步走了进来。
老爷,药王山庄回信了,那香中确实……确实有古怪……燃烧的香灰中测出有断肠散的成分。
断肠散!
他猛地惊醒,坐起。额头的汗滴涓涓滑落。
傅流云阿娘的死,竟是一桩陈年谋杀案!
缥缈的夜空,传来一阵袅袅的笛声。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月色凉凉若水汩汩流淌。
阿七站在那棵翠绿的芭蕉树下,暗自神伤。
她看见阿青出来提走那只食盒,见那少年衣袂翩跹而来,又失落而去。
阿七看了一眼天上明晃晃的月亮,指间冰冷,握住那一缕如丝月光,看着屋内沉寂无声,叹息一声,独自儿离去了。
西跨院墙外挨着墙跟种有一架荼靡,正是荼靡开花之时,烂漫的花香随风飘散。荼靡架下有一口古井,井台呈八角形,湿漉漉的井沿常年长着翠绿滑腻的青苔。井台上立着一人高的大轱辘,厨房用水都是从这口井上取出来的。
阿七坐在冰凉的井台上,心思芜杂地坐在花架之下,掏出竹笛一支,搁在唇边,幽幽怨怨地吹了起来。笛声幽咽哀婉缠绵动听。悠扬的笛曲越过院墙,清清浅浅地飘入流云阁。
一腔哀怨悱恻心事,尽付一曲《桃夭》。冰冷清凉的泪水轰然而落,深幽的古井,荡起一圈圈涟漪。
裴绾听到那熟悉的笛曲,心头一颤。
阿九,阿九!
他大声叫起来。
阿九匆匆而来,边跑边掩起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