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萝半梦半醒间,感觉怀里抱着个什么。
很像是以前在家睡觉的抱枕。
她使劲往怀里扒拉了几下,开始疯狂蹭蹭模式。
过来看看小姐情况的守二:“……”
倾碧:“……”
守二的眼神里充满了“早知道小姐睡醒是这个样子昨天我怎么也不可能把位置让给你”的微妙嫉妒,左右为难该从哪个角度把倾碧解救出来。
倾碧被蹭得脑袋微微后仰,视线还落在尹萝脸上,发觉她边蹭边委屈起来了。
眉心紧皱,眼角向下耷拉,嘴唇扁出一个欲哭的弧度。
好好地睡着觉也能梦中难过,如此娇气。
倾碧于是连挪动脖颈的动作都止住了。
尹萝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一截白皙的肌肤——
什么东……我去!!
意识到她躺在一个人的怀里,尹萝当场弹射起飞,连滚带爬地往床下跑。
守二险些都没兜住她。
“小姐。”
倾碧唤了她一声。
尹萝惊魂未定地回首,看清倾碧的脸后如释重负:
好险。
差点以为把谢惊尘睡了。
睡前最后见的明明是守二,奈何谢惊尘的手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
惊惶之下,半梦半醒间感觉回到了家、潜意识又分明知道回不去的惆怅都消散了。
尹萝顺了顺气,问:
“你怎么在这里?”
话音刚落,身侧的守二就把她抱起来了。
尹萝:“!?”
“小姐昨晚说不敢一个人睡,非要抱着点什么才安心。”
守二将她放到榻边,替她穿上鞋子。
尹萝:……可我不是抱着你睡的吗?
尹萝瞥到倾碧默不作声地下了床,整体动作有点不协调,右半边身子跟不上正常的速度,明显是被压了一晚上麻了。
一瘸一拐地,硬是没发出半点动静。
还小心地把床边那点褶皱抚平了。
糟糕。
良心开始痛了。
尹萝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洗漱完毕,侍从带着传信鸟过来。
“小姐,是萧公子的信。”
尹萝眼睛一亮。
昨晚兵荒马乱地没顾上这茬,还以为萧玄舟忘记了。
这是尹萝第一次以非游戏视角接到传信,上次她就注意到信件中的字体是本人手写,而非玩游戏时的千篇一律。
萧玄舟的字不似预想的那么端正,笔触锋锐遒劲,不至疏狂却意蕴洒脱。
想想他剑修的身份,又合理了。
信并不长。
中规中矩的措辞,说是让他到家了报平安,还真就是这个内容。
末尾处提及后日会来,倒是还问了一句,她喜欢什么。
尹萝想了一阵。
“小姐若要回信,可令属下代传。”
侍从道。
“暂时不必。”
尹萝说着,瞄到桌上多了个瓷瓶,“这是什么?”
守二道:“太清还丹,是谢公子那边送来的。”
谢家来了一整支车队的人马,昨日谢惊尘瞧着独来独往,不过是他不喜人跟从随侍。
尹萝惊讶地拿起来端详。
太清还丹可是好东西,受重伤时能拿来吊命续气,便是平日当作补品吃了也不会因大补而上火。
谢惊尘突然送这个东西给她干嘛?
看她昨天受惊辛苦,聊表一下人道主义?
借此机会缓和与尹家的关系?
不管怎么说,收到礼物就是好事。
她的境况交友总好过结仇。
尹萝思索着该怎么回礼,忽地看向守二:“他怎么样了?”
姬令羽不曾吐露名字,众人称呼他一般都是“那个半妖”。
尹萝直觉他似乎很讨厌自己半妖的身份。
守二道:“仍在东厢住着,大公子多派了些人手看管。”
尹萝起身往外走:
“我去看看他。”
守二顿时放下手边一切跟上。
速度之快,态度之积极。
尹萝忍不住多打量她两眼。
难不成尹飞澜给她涨工资了?
“小姐在看什么?”
尹萝问:“你今日新换了根发带?”
守二摸了摸马尾,有些拘谨:
“昨夜探查时不慎被勾破了发带,才换了这一根。”
“很好看。”
尹萝不假思索地道。
守二倏忽抿紧唇,过了会儿,压着语气道:“多谢小姐夸奖。”
尹萝朝她笑了笑。
她便又不说话了。
东厢不是间屋子,而是统称。
姬令羽住在其中最大的一间,屋外站着几名护卫,看见她来了整齐划一地行礼。
“二小姐!”
尹萝没来过这里。
血誓缔结后,姬令羽这边没什么可担忧的,她就再也没关注过他的状况。
尹萝并不急着进去,同护卫交谈着:
“他的伤处理了吗?”
护卫:“大公子已经命人处理过了。”
“之前的伤呢?恢复得怎么样?”
护卫:“医师日日都来,说是已经在好转了。”
那就是还没好全了。
尹萝心里有了底,又问姬令羽最近的状态、表现怎么样。
护卫还未说完。
屋内传来几声连续的响动。
是什么东西砸落在地。
护卫对视一眼,警觉地开了门先冲进去。
尹萝跟在后面探头探脑。
地上散落着茶壶和碎了的杯子,姬令羽摔在一边,手背被碎瓷片浅浅划了一道。
看来是想喝水。
够不到。
护卫们将姬令羽扶起来,尹萝就近挑了个凳子坐下。
守二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你先出去吧。”
尹萝道。
守二条件反射地遵从命令,脚步又停了停。
尹萝安抚地阖眼颔首。
血誓最大的好处,就是“不可伤害对方”的范围广到心神动念的地步,哪怕不是由本人亲自动手,但参与其中、有这样的想法,都会受到反噬。
所以尹萝才敢这么轻装上阵,等着时间到了就把人放走。
她默不作声地观察姬令羽。
瞧着和上次没多大区别。
不如说脖颈上缠着的纱布看上去更凄惨了些。
容貌诡丽,瞳色纯粹,耳朵还是充血的。
……嗯?
发情期还在持续吗?
尹萝迅速回忆,发现她没了解过狐狸的发情期长短,罔论还是半妖这种特殊情况。
“你昨晚为什么会出现在花园?”
她率先打破沉默。
姬令羽靠着床柱,只垂眼看着自己手背的伤口,毫无反应。
像一尊漂亮的雕像。
美则美矣,了无生气。
尹萝注意到这是他断骨的那只手,昨晚抱着她的时候双手还都是垫在下面的,那个重量、距离、冲击力……
嘶——
怪不得他能飞奔救人,却连个茶壶碎片都躲不开。
断骨后又二次伤害,非同小可啊。
尹萝短暂思量,还是走上前去。
一码归一码。
终究他救了她。
尹萝没有随意挪动他的手,用帕子一点点清理了血迹,再简单上药。
姬令羽就这么看着她。
屈膝蹲在自己身前,轻轻地搭着他的手,面对莫大难题似的专注望着他的伤口。
这就是人吗?
喜欢一个人,却要鞭打、虐待。
当她无法虐打他,就迅速对他失去了兴趣。
只是为了让尹飞澜不要带走他,她能找的理由有千万。
她在众人面前说爱他。
姬令羽想不出她有任何理由要撒这样没有道理的谎。
而她又为什么非他不可?
他见过别人训不听话的狗。
故意冷落,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狗就会逐渐驯服。
尹萝上完药,见姬令羽的指尖似疼极了轻微抽动,顺嘴吹了一下。
“……”
“……”
空气安静得仿佛有人在这里做真空打包流水线。
感觉狐狸精和我都尬住了.jpg
尹萝没好意思抬头。
她无法解释什么叫做“在正常世界和平年代生活久了的人对断手断脚看上去也是个人的同胞所做出的同情举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