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也不知道,即便这么多年他时常审视着唐帝与自己的关系,这一点让他无数个夜里无法入眠——虽然自己曾与唐帝亦君亦臣、亦伴亦友,但以他对这位多疑君王的了解,想让他完完全全地信任自己是不可能的。先是那位女子,后又是常小天与徐有年女儿的婚姻,这些都像看不见的‘刺’埋于二人之间,也真是因为这两根‘刺’,唐帝在临走前才痛下决心将自己手中之权全部收回。
小主,
那自己应该恨他么?或许自己有理由恨他,他明知道自己也是爱慕那位女子的,最后却横刀夺爱,自己是臣子、自己没有任何资格与君上争女人,自己这么多年对此事避而不谈,也谨小慎微地行事,到了最后还是落得如此下场,难道自己不应该有恨么……
只可惜……可惜这个男人已经死了......那心中的这股怨气就要随之消散么?
自己在军中已无任何权利,这些年随着那个男人的离去,校事府的力量也日渐衰弱,自己真可谓是个没有一点权势的闲散老臣,既然自己仅剩的作用就是辅佐新皇,那自己还需要顾忌什么?
没错,自己什么都不要顾忌了,不需要再像当年那样如履薄冰,也不需要再像当年那样谨言慎行,那些年面对这位少年的父亲已经够累了,如今面对这个年轻人,自己还需要在乎什么呢?
想到这里,常之山轻哼一声,不顾依旧杵在原地的王延庆,自顾继续向前走去。
王延庆见状立马直起腰跟上前去,并未表现出太多的不满。
二人再一次并立前行,王延庆将方才敬佩的表情一换,换成带着些许忧愁,说道——
“常将军方才所说也正是老夫所思。”
先前常之山一直保持淡定,就算是指责英平时也语气平淡,可当他听到这句时,眉头不禁皱了起来,他疑惑道:“王大人这是何意?”
王延庆长叹一口气,道:“想我先朝襄文皇帝呕心沥血,历经如此艰难方有今日我大唐中兴,可襄文皇帝一朝崩殂,留下偌大个国家,这些年我等几位顾命大臣同心协力才勉力维持,眼见这圣上即将亲政,老夫心中不免有些不安呐……”
这番话王延庆倒是说得十分真诚,任谁听了都不会怀疑什么,可常之山仍旧没有转头,依然淡定地看着远方。
“不安?王大人有何不安呐?”
“此处只有你我二人,老夫便坦言相告。”王延庆的表情严肃起来,他沉声说道:“圣上虽天资聪颖,但毕竟久离于宫,前朝太子早年便协天子理政,而今上却长年流落民间,久疏政事,这几年虽有恩相言传身教,但常将军,老夫在这里问你一句,若此时将大唐交由圣上之手,你......放心么?”
常之山没有做任何回答,他不置可否的态度在王延庆看来就说明了什么。王延庆继续说道:“常将军可曾考虑过出山?”
一直看着远方的常之山终于将脑袋转过来,皱着眉头一脸怀疑地看着王延庆。
王延庆似乎对常之山的反应早有准备,他微微一笑,说道:“常将军,你我虽分立两营,但那终究是为了私利,况且先帝在世时大唐安定,有他操持大局我等只要鞠躬尽瘁即可。如今大唐国情不稳,一旦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老夫以为此时我等当以大局为重,不可以大唐万世基业为儿戏,应摒弃前嫌、共渡国难,是以才提此议,望常将军三思。”
这番话倒是出乎常之山的意料,王延庆语气情真意切,并不像在说假话,可以常之山对王延庆多年的了解,他还是觉得哪里有不妥。
“毕竟这是关乎我大唐能否长治久安、百姓能否安居乐业的大事啊——老夫并非不信任圣上,只是觉得圣上就这样亲政,终究是有些仓促与不妥。还望常将军以大局为重!”王延庆意味深长地说着,而后他长叹一口气,从容地说道:“毕竟,圣上也是那个女子的骨肉,常将军也不希望圣上因此成为昏君庸主吧?”
听王延庆提及‘那个女子’,常之山忽然定住了步伐,他目若寒霜一般盯着王延庆,试图明白王延庆话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