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姜老爷此行前来有何指教?”
“呵呵,此行姜某人前来,是登门谢罪来的。”
“姜老爷何出此言?姜老爷与在下萍水相逢、素昧平生,有何...有何罪可谢?”
伊鸿雁一头雾水。长安城的姜家就那么一家,他一听伊依说姜家家主前来拜访时,便知这位是何来头,是以也不敢怠慢,急急忙忙地从里屋出来相应。可姜家家主亲自登门本就是件奇怪的事,现在姜白又说前来谢罪,这让伊鸿雁更是摸不着头脑。
秦敬卿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一听‘登门谢罪’,他心中‘咯噔一下’。可此时姜家家主与伊鸿雁的谈话,自己无论如何也插不上嘴,只得在一旁干着急。
“恕姜某人唐突,此次前来正是为秦敬卿秦公子所来?”姜白指了指秦敬卿说道。随后,他又呵呵一笑,看着秦敬卿继续说道:“姜某人这几日寻这位秦公子寻得好苦啊!今日下面的人说在客栈中看到这位秦公子,便急急忙忙赶来,生怕与这位公子错过。”
你为秦敬卿而来,找到我这儿做什么?若非今日英平、长衫从千牛山下来,秦敬卿特来道喜,他在不在这还是两说呢,不对!难道......此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伊鸿雁也不是笨人,顿时有些警觉。
姜老爷确实‘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只是打着寻秦敬卿的幌子来的。前些日子,当他了解到这份赌契后,又听着赌坊探子将前前后后的事情说了一遍后,就将此事分析了个八九不离十——秦敬卿不过是家境尚可,那秦老爷家教甚严,他哪来的三百两黄金全数押注这位贵人?探子又发现秦敬卿多次出没于英平所住的客栈,其中关系不言而喻。今日手下来报,说秦敬卿又去了客栈里,他这才急急忙忙地来了这里。
姜老爷察觉到伊鸿雁的神色忽然间有了变化,气息也变得机警起来,此时便不再掖藏,主动将袖中那张赌契拿了出来,笑着递于秦敬卿面前。
“这里有份赌契,想必秦公子一定见过吧?请过目。”
‘哐当——’
只听里屋传来茶盏摔碎的声音,似乎有人被什么东西惊着了。
“哎呀——哥哥你怎么搞的,把我鞋子都弄湿了”
里屋又传来那女童清脆的埋怨声。
姜白的声音不大不小、不快不慢,但却字字清晰,可当‘赌契’二字传入里屋时,似乎......将里面的人吓着了?
秦敬卿一听便知大事不妙,手心顿时满是汗水,硬着头皮接过赌契,此时纵使他再巧舌如簧,也无法阻止事态的发展,只得强作镇定,道:“呵呵,姜老爷这是......?”
伊鸿雁依旧不明所以,但人家说这是秦敬卿的赌契,又不好开口询问,只得默不作声静观其变。
姜白见秦敬卿神色极其不自然,细细一看拿着赌契的手似乎还在微微颤抖,连忙说道:“秦公子莫要生气,此行姜某人前来正是为此事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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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转身从余当家手中拿过那个包袱,将其摆在桌上,小心地打开,道:“三百两黄金分文不少”
当听到‘三百两黄金’这几个字时,伊鸿雁恍然大悟,这些天一直困扰他的事情消散无踪。
伊鸿雁定睛一看,这不正是自己这几日苦苦寻找的包袱?这一下真相大白了,定然是英平这臭小子偷偷拿去!
反了反了,这还没入寒门就学会了这种‘龌龊’的手段……今日若不教训教训他,如何对得起小姐?如何对得起文先生?
想到这里,伊鸿雁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可贵客在面前,又不好发作,只好强自忍着,可终究是太气了,气着气着竟忍不住笑了出来。
完了完了!此时无论如何也糊弄不过去了!秦敬卿看到伊鸿雁的样子,知道英平要倒霉了,此时他神色凝重,眼睛盯着包袱一动不动,脑海里正在极力思考该如何将‘影响’降到最低。
姜白哪知道秦敬卿脑袋里正想着什么?只见他盯着那包袱后又盯着自己一句话也不说,还以为他正在等自己下一步表示呢,连忙起身说道:“金鼎坊是姜家的赌坊,姜家世代为商,向来以信为本,此次手下不诚、见财起意,被贪念噬了心智才做出这背信弃义之事,姜某人听闻后,心中羞愧,倍感不安,故特来登门谢罪。”
说罢,竟是深深一鞠躬,体态神色虔诚无比,只是不知这一鞠躬,是对着秦敬卿,还是对着伊鸿雁,还是对着里屋的那位少年......
余当家在一旁看了,心里凉了半截,姜家家主是谁?姜家贵为大唐三大家族之一自不必多言,朝廷大员见了他也会客气两句,时常与王尚书之辈多有往来且谈笑风生,今日毕恭毕敬地行此大礼,看来自己这次......真的完了!
伊鸿雁与秦敬卿见姜白忽然行此大礼,两人同时上前连忙上前扶住姜白,一齐说道:“姜老爷何必行此大礼?在下生受不起啊!”
话出之后,两人相视一看。
秦敬卿自知理亏,悻悻地退了回来,坐在一旁不再吱声。
姜白直起腰后,又从袖间掏出一张银票,递于伊鸿雁面前,说道:“呵呵,这是秦公子赢得的赌钱,三十万两,分文不少。”
见这银票数额,伊鸿雁大吃一惊,纵使他见过不少市面,忽然见到此等数额的银票,也是暗暗吃惊。
“赌契上所写,三十万两,白纸黑字。”
这三十万两数额实在是大,英平身世敏感,伊鸿雁怎敢贪这银子?此时他只想息事宁人,拿回这三百两黄金便罢。
于是,伊鸿雁出言婉拒,道:“姜老爷,这三十万两便大可不必......”
秦敬卿眼瞅着伊鸿雁出言拒绝,此时脑子竟反应出奇的快,此时顾不得礼数,赶忙插话说道:
“嘿嘿,伊先生,这三百两是我向你借的,虽说要还,但却是由我做主嘛,这三十万两理应由我收下才是。”
说罢,秦敬卿便不客气的将银票接过,小心叠好准备放入袖中。
秦敬卿并非贪图这三十万,只是他灵光一闪,忽然想到若是伊鸿雁纠缠太多,往后传出去不就相当于是伊鸿雁去赌坊下得注?来日若让他人知道伊鸿雁与英平的关系,这不是给英平平添麻烦?尤其是这肥头大耳的当家,看着就不像好人,若此次他被姜老爷责罚怀恨在心....这始终是个隐患......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伊鸿雁见秦敬卿忽然来这么一茬,一改往日客客气气规规矩矩的样子,心中一时间大为不解,可他也不是笨人,脑袋一转便想通其中缘由,于是不再出言相拒。
姜白一见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双眼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眯,立马想到这位贵人还有寒门弟子这一身份,便也想通此中厉害,不禁暗暗赞叹这位秦公子反应——
难怪会被这位贵人赏识,看来真是个精明的人儿。
此番前来,姜白便多次暗暗告诫自己,这事儿要做的漂亮、要办的不留痕迹,最重要的便是要办得清清楚楚。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特意等着秦敬卿先到之后才前来。说白了,就是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又要打着秦敬卿的幌子,又要卖那位贵人一个好,又要装着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见此情景,姜白笑着说道:“呵呵,伊先生,我此番前来确实是为秦公子所来,虽然这三百两黄金是秦公子向你所借,可讲道理这使用支配之权却在秦公子,这事儿,你却做不了主咯!”
说罢,姜白又向着秦敬卿抬手一揖,道:“秦公子,前些日子多有得罪,还望秦公子多多包涵!”
“嘿嘿,哪里话哪里话,姜老爷言重了……”
不等秦敬卿再说什么,姜白便示意一旁心若死灰着的余当家,呵斥到:“还不快过来赔罪!?”
这一声将余当家惊醒,他连忙走到秦敬卿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痛哭流涕地喊道——
“秦公子——你就原谅我吧——是我见财起意——贪了你的赌注与赢钱,我...我...我该死!”
说着,余当家竟狠狠地扇起耳光,扇完后又抱着秦敬卿的小腿。
“起来吧,姜老爷亲自登门已是折煞我也,这事儿看在姜老爷面子上便过去啦。”
秦敬卿看着余当家心中一阵暗爽,那日受尽窝囊今日却如此解气,能让姜家家主登门赔罪,好不爽快!
忽然,秦敬卿又想到了什么——
能让姜家家主亲自登门赔罪,看来......自己这根大腿抱对了啊......
“好了好了,秦公子既然不计较你快起来吧,别脏了秦公子的衣物”,姜白看着余当家有些不耐烦地说道。随后,他又客客气气地对着伊鸿雁与秦敬卿说道:“既然秦公子宽宏大量已不再计较此事,那秦某人就先行告退了。”
“姜老爷慢走,在下就不远送了。”伊鸿雁拱手道。
“不必不必,伊先生留步就好。”
说罢,姜白领着余当家识趣地退出客房。
当姜白走出客栈时,他又回头看了看客栈,回忆起方才的某些细节心里一阵犯嘀咕,他深知里屋的人‘来头不小’,此次前来就是消除‘误会’的,可听里面这一惊一乍的反应,好像…...事情不似那么简单?似乎与自己所算计的…...有些许偏差?
想到这里,姜白心里忽然一阵烦乱,竟是轿子也不上,徒步向府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