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邦两口子去的是宁海路的春城阳春面馆,那是他们第一次看对眼的地方。
兴邦已经十来年没来过这家店了,林玲经常来,和老板很熟悉。
“赵伯,两碗阳春面。”
“好唻,什么浇头?还是一勺恒顺酱油,两勺生腌雪菜,两根骨肋?”
“是,老样子。”
“二十多年了不变的浇头,你是头一份!”
“吃的就是情怀。”
兴邦笑到,“这是咱当年的定情餐啊,我记得当年我带着莉莉和你要的就是这个浇头。”
“谁和你定情,当时要不是看莉莉饿的走不动路,我根本就不请你,那时你还真不是我的菜。”
“嘿嘿,你是大院一枝花,我是无人问津的毛头小子,后来你又怎么看上我了?”
“实诚!看中的是你的实诚。根本没想你能有多大出息,当多大的官,一辈子本本分分爱老婆爱孩子就足够了。”
“哈哈哈,当时你真这么看我?”
“你要我怎么看你呢,看你又矮又黑的跟个猴子样。”
“我是黑,不至于那么惨吧,在南大时他们称我为铁人。”
林玲拿了一双筷子将阳春面挑起来,高高扬起来又把它们泡进汤里,用筷子顺着一搅拌,浇头就拌匀了。她用同样的方法给男人把浇头拌好。
“吃吧,别凉了,阳春面得热温着吃才好。”
两口子开始吃面。
一碗热腾腾的面下肚,兴邦吃的满头大汗,他甚至把汤都喝完了,直呼过瘾。
一个眼里闪着精光的汉子推门进来,也不吃面,径直往兴邦的方向来。
“省长好,我是新通报的记者,我姓乔,乔京。”
“哦,乔老弟,你也来吃面?”新通报的牌子世人皆知,但兴邦今天明显不想接受任何采访。
“算是吧,正好是晚上的饭点,我还真没吃。老板给我来一份和这桌一样的一碗面。”
“好嘞,稍等。”
兴邦笑了,“你点餐倒是挺省事。”
“我对吃没那么多讲究。和你拼个桌可以么?”
“哈哈哈,当然没问题,不过我们马上就吃好了。”
“我也很快。您是我见过的少有的在外面小餐馆用餐的高官。”
“我当不起这个高字。这家店的面很出名,我也是慕名而来。”
“其实我知道您刚从毗陵回来。”
“哦,你神通广大啊,能精确的掌握我的行程。今天的事没几个人知道。”
“我也是从毗陵过来的,上午刚好碰见你了,我想采访程东老书记,吃了好几天闭门羹了。”
“这事太敏感了,任何人都不敢采访程东,唯恐避之不及,你倒挺大胆的往上贴。”
“我得到过许可的。”
兴邦明显一愣。看起来刚才夸这个乔京神通广大并不是吹捧他,人家路子确实野。这么牛逼的记者和自己一天之内偶遇两次,那就不是巧合了。
“乔老弟在江南碰到困难,需要打招呼的,可以给我打电话。”
“哎,那感情好。”乔京掏出笔记本记下了省长的电话。
“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跟踪采访李贞和相关的人,做一个文学报告,程东那里缺一块。”
“别的好说,你缺的那块,我爱莫能助。”
“程东老书记比较强硬,我也死心了。”
“呵呵,你这么大作叫什么名字?”
“《忏悔实录》。”
“好家伙,名字挺大的,出版了我一定拜读。”
“您可以先睹为快,我给你一个备份U盘。”
兴邦犹豫要不要这个U盘,这是个烫手的山芋,如果里面有敏感的信息没经审定,自己看了确实不合适。
乔京很显然很聪明,他看出了省长的担心。“放心,都是刘副书记审核过的。”
“那好。我是第二个读者了。”
“哈哈,那不一定。”
“哦!”
晚上回家,兴邦把U盘插进电脑,看着《忏悔实录》的文件夹,强忍了老一会没打开,决定不去看,把U盘扔进了抽屉了。
林玲很意外。“你真不看啊?”
“有什么好看的?这种故事每天都在发生,如果一篇报告文学可以警醒得了干部,那我们还反腐倡廉干什么!”
“这是多少人都梦寐以求想看的东西,放在你手边你却不看,你们宗家人真能静住气。听说这个李贞很神秘,神通广大,提拔一个厅级只需一张条子,提拔一个处级只需一个电话?”
“哈哈哈,你觉得一个秘书有那么大权力么?”
“那人家是怎么办到的?”
“这就是狐假虎威,一个秘书能办多大事是因为有人默许他做这么大的事。个别干部助长了这种风气,时间长了,这些秘书也跟着威了起来。”
“听说程东的儿子程阳拿着金陵二建的资质在河奉拿下了几乎所有的大工程?”
“老程这个人,在河奉省十五年,知道自己上不去了,他不甘心啊,心态早就变了。几个孩子都经商,他的前大秘吴庆下海可能也是他的授意。政商勾兑是破坏一个地方经济生态环境最大的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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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奉出这么大的事,程东有很大责任,当然李贞背后不止程东一个人。那个地方太复杂了,田子方去那里真不知道是福是祸。”
“老程也该,既管不了自己,还纵容手下,怪不得民声不好。”
“高级干部,面临的诱惑比一般人要高的多。本身就是权力核心,身边的秘书如果不守规矩,都能点事成金,点人成官,多少人想尽千方百计贴过来,用尽各种手段诱惑干部,干部想要两袖清风谈何容易。”
“听说兆麟秘书长和程东是干亲家。”
兆麟刚刚被通报到上面去,兴邦不想和女人谈这么敏感的话题,便岔开话。
“睡吧,天不早了。明天还要跟国资委开个恳谈会,让国企支援一把江南。”
“江南还要国企支援么,我们不是第一发达地区么?”
“今年全国GDP我预测过,将超过10%,我们省将超过13%。我们的步子要要稍微快一点,现在我们要尽快迈过工业增加值万亿的门槛,不然后劲不足。”
“你们真费劲,活着今天的,想着明天的。”
“我们不容易。”
林玲差点没笑喷。“如果连你都不容易,老百姓还怎么活?”
“各有各的难,你以为我这本经好念么?真给你来干,你怕是一天也干不下去。”
金陵的夜已经深了。卧室里黑着灯,兴邦却瞪大了眼怎么也睡不着。
一大早,兴邦还没来及喝碗粥,罗汉平就带着车在院外等着了。
“省长,一大早林平就打来电话,说书记在省委等你。”
“好,走吧。”
顾参一大早就在抽烟。
“我们的事都忙不过来,还要给他们擦屁股。”
“我昨天见过程东了,态度好多了。”
“老程也算是衣锦还乡,归故乡就要有归故乡的态度,再往上闹像什么话!在别的地方我们不管,在江南不行,既来之则安之嘛。”
“回头我让汉平给吕白打电话,把这些意思转达给程东。”
“我们要有个态度,我建议开个常委会,议一下讲规矩的议题。”
“我同意,很有必要。”
书记楼四楼会议室内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顾参脸色铁青,他这次是动了三昧肝火。
“大家都是明白人,最近风云变幻,天要下雨,我不希望各位不要被淋个落汤鸡。眼下,我们江南需要做的事很多,省委省政府的一个战略是尽快迈进工业产值万亿俱乐部,我们现在要聚精会神搞建设。不扑下身子,放下段子,卷起裤腿子,目标不会自动送到我们面前,在这个历史交给我们的使命担当当口,居然还有人给省委添乱,简直是不讲规矩,是可忍孰不可忍。 ”
“兆麟啊,你给大伙说说,昨天你经过谁的批准去的河奉?去了干了什么?”
兆麟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这个顾参,自己好歹也是个省委常委,一点面子都不给,当面打脸啊。
“办公厅都报备了的,去协调一个招商引资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