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霜冷哼一声,背起手,留下一句“我出去走走”,转身向门外走去。
大树挠了挠脑壳,撵在后头喊了声:“姑姑,你要是遇上我阿妈了,就跟我阿妈说,我晚上要吃鱼,叫她早点帮我做!”
负霜:“……”我忍!
出了门,便是圆环形状的走廊,周围一圈大约有十几个房间,将一片圆形的露天空地围在中间。
中间空地上最显眼的,莫过于一块巨大的石板,以及这石板上放置的巨鼓。
从原主有记忆起,这座圆环形的木楼与巨鼓便已经是如今的模样了,而在古楼之外的凝族人的居所,则是较为常见的竹楼和木楼。
每当族中有要事,只需在古楼中击打巨鼓,鼓声便会在整个族地回响,所有族人得到讯息,会立刻集聚到这边。
负霜的目光在那造型奇异的巨鼓上流连几瞬,转而走向右手边的阶梯。
顺着那板实的木质阶梯,便能走到一楼的出口。
走出一段距离后,负霜就情不自禁顿住脚步,扭过头,视野范围出现了古楼的整体面貌,她无声地看着那座古楼。
木质结构的建筑其实不那么坚实耐用,可这并不妨碍凝族上上下下对这座古楼的尊敬与重视。
古楼不会说话,却在凝族被屠戮时一并消失在火光中,木材燃烧,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极了它最后的哀鸣。
收回注视的目光,负霜转身,向着一个方向继续进发。
古楼的朴实的姿态被负霜甩在身后,可没走几步,她便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微微侧过脸,对着斜后方的一排郁郁葱葱的树木吆喝了一声。
“小蝶!”
喊完那一声后,负霜静静等待。
没一会儿就有一只甲壳虫一步三回头地钻出来,飞行的架势颤颤巍巍,就像是一位行动不便的老人在费力挤上公交车。
负霜就看着它作妖。
见负霜不为所动,它像是认命了一般在最后一段矫捷起来,这又与后世的某些老人家的行为相契合。
坐公交车时要年轻人人让座,超市抢购时候十个年轻人也不是他对手!
小蝶飞过来,稳稳地落到负霜左边耳环上,然后趴在上面一动不动,努力把自己伪装成一个黝黑发亮的宝石装饰物。
负霜也不管它,抬脚继续往前去。
在她走远后,静谧的大树突然像是沸腾了的汤锅,夏蝉的轰鸣声在一瞬间布满整个树冠,吓得窗户里清扫地面的大树抖了一下,簸箕里的垃圾抖落些许。
他愤愤地骂了一句:“吵死了!”
负霜一路走一路瞧。
流着鼻涕趴在地上玩泥巴的年幼孩童天真而邋遢,大一点的孩子也不甚讲究,叽叽喳喳地凑在一块玩着些什么。
突然,他们捏着鼻子四散而逃,负霜很快就知道他们一哄而散的原因——一只散发着不雅气味的臭虫。
顽皮的孩子们跑得极快,甚至没看到被他们连累了的负霜。
负霜加快步伐,越过那只臭虫,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是一些不太规整,却生机勃勃的农田,农田里种的像是水稻。
她时不时地遇到几个撸起袖子挽起裤脚的族人,他们总会在见到她的一瞬间停下手上的动作,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姑姑”。
古楼的地势高些,以及其他凝族人建造的房屋也都在地势稍高的地方,而种植着不同作物的农田则不规则地分布在地势稍低一点的地方。
负霜感受着这里的气候,再看那些房屋,倒是觉得这里有些像湘西吊脚楼与永定土楼的结合体。
走着走着,负霜脚步一转,绕向族人聚居的方向。
那个方向上,有着已经在慢慢融入凝族生活的男主。
随着她不紧不慢的步伐,眼前的人烟渐渐繁盛了起来。
交换到喜爱物品后捂着嘴轻笑的小姑娘,拌嘴激出怒气,忍不住翻白眼的妇人,蹲在门口检修农具的大爷、晾晒药材的老太太,手指灵活翻飞,编织藤质篮筐的老头和……男主?!
小主,
负霜依旧板着个脸,连目光都不曾闪烁一下,可内心里却还是连道了两声“卧槽”。
男主一身服饰与周围的凝族族人别无二致,粗糙而又简单,头发上缀着的甚至还有一只红色的蛊虫,似乎与原主记忆中萝音佩戴过的是同一只。
他的面庞上带着淳朴的认真,此时正仔细观摩着老头手上的动作。
看一会儿便自己编一段,然后停下再看,隔一段时间还要把手里编到一半的小篮子拎起来瞅一瞅,似乎是在确认自己编得有没有问题。
这瞧起来多正常啊,仿佛只是个气质出众些的凝族人罢了。
负霜一点都掩饰自己打量的目光,可周围的人,连带着被打量的蒋珂却一点都不意外。
距离萝音带着蒋珂向族中坦白已经过去一年多了,凝族人对于蒋珂的考察也有了很长一段时间。
事实上,类似负霜现在这样的观察的目光,不止一次地出现在不同的凝族族人眼中。
这是对蒋珂的考察的一部分,不仅仅是为了凝族人的安危,也是为了萝音。
凝族排外,也护短。
萝音认定了蒋珂,那族人们就会在一定的范围内考察蒋珂的品性,以确保他不会伤害到单纯的族人。
他们也是在以一种娘家人考验女婿的姿态观察着蒋珂。
蒋珂感受到负霜略带思索的目光,身躯不由地紧绷了一瞬,控制着身上的肌肉,是自己表现得像是没发现她一般,心中却暗暗思量开了。
凝族人的考察与试探从他第一次在他们面前亮相起,就已经开始了。
一开始的确会冷漠些,可毕竟都是些愚蠢而不知教化的山民罢了,他伪装得好,在几个月的努力之后,他能感觉到,他们对自己的态度已经软化了不少。
再后面也就是萝音的老不死爷爷会总是对自己不知所谓地吹胡子瞪眼,其他人基本上都已经接受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