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出事那年,春日的某一日,他与大哥正协助父亲巡防,一个斥候禀报说看见一队人马朝安州而来,看着像是朝中来的。
他们父子三人在安州城门迎接,父亲与为首的杨觉新是旧相识,杨觉新那时就是御史大夫,时隔多年还是御史大夫。
杨觉新带着晟文宗的圣旨来到安州,随行的除了士兵,便是御史台与大理寺的人。
杨觉新说先前东宫太师奉命护送宫中赏赐前往北境劳军,死里逃生的小太监说安州要造反,大开杀戒,东宫太师丧命于北境。父亲矢口否认,说对此事毫不知情,那杨觉新宣读圣旨,圣旨大意,便是要御史台与大理寺彻查此事。
父亲与杨觉新、晟文宗是少年时的好友,父亲放杨觉新一行人进安州,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愿意协助御史台与大理寺查案。
从朝中来的人就这么在安州住下来,因年少时便有交情,父亲还觉得客栈比不上威北侯府,怠慢杨觉新,邀杨觉新在威北侯府同住。
大哥曾私下劝过父亲几次,忧心有诈,父亲却与大哥意见相左,说晟文宗与杨觉新不会害他,说晟文宗派杨觉新到安州来,就是相信他是被人陷害,要还他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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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觉新那人也处处表现得清廉大义,渐渐的,大哥也不再劝说,任由那些人在安州随意行动,甚至许他们进军中大营查案。
安州所有人都无比期盼着御史台与大理寺的人还安州清白,后来御史台与大理寺不仅发现父亲治军有方,还确确实实查清东宫太师根本就没有来到安州境内,而是在来安州的路上遇害,连那些劳军赏赐也是在来安州的路上被劫。
真相大白于天下,秦家人自是喜悦,杨觉新也说就知道威北侯是大晟国柱,回京后定会与晟文宗说明真相。
杨觉新提前整理好卷宗,三日后要东行返回晟京,剩下的找出谋害东宫太师真正凶手的相关事宜,由大理寺全权接手。父亲说最后一日要设宴为使团饯行,杨觉新答应了。
但,世事难料,饯行宴的前一日,出了一场意外。
杨觉新养着一条狼犬,据说杨觉新狩猎时受伤,是那狼犬与野狼搏斗,救了杨觉新的性命,杨觉新很看重那狼犬,到北境来也带着它。
杨觉新住在威北侯府,他的狼犬也随他住在威北侯府。杨觉新忙公务时,狼犬一向由他的仆从牵着。
父亲的书房从来不随意许人进去,大多时候都关着门,门口还有守卫。那日清晨,两个家仆如平日般进书房打扫,他们擦地时也不拧干帕子,将地板擦的湿漉漉的,他们擦完地与守卫商量,说怕侯爷进去会滑倒,可否先开门让风吹进去,等风吹干地板再关门。
两个守卫彼此商量一番,说开着风吹一会儿没事,便允许了。
就在水汽蒸发殆尽,两个守卫准备关好书房的门时,杨觉新的仆人牵着狼犬走向书房,那仆人自述他遛狼犬不慎迷了路,又问守卫何处有茅房,他腹痛得厉害,守卫为他指了路,他竟将牵狼犬的绳子交给守卫,说他上茅房不便照看狼犬,他去去就回。
绳子已在手上,上茅房的人也跑没了影,守卫便也只有先看着狼犬。
不承想,牵狼犬的身子很快就断了,周遭开着门的屋舍只有书房,书房又离狼犬近,狼犬跑进了书房。
那是与狼搏斗过的狼犬,两个守卫怕死,根本不敢靠近,他们在门口喊了多遍,狼犬并不出来,实在没办法,他们叫来其他守卫,赶紧去寻那上茅厕的人。
负责溜狼犬的人被侯府其他守卫从茅房抓回来,连他也喊不出狼犬,事情惊动杨觉新,他亲自走进书房,狼犬才跟着他出来。
原来,书柜最底下那层有一块牛骨,那一层有个柜门,狼犬正因那牛骨才赖在书房内不出来,狼犬打开柜门,翻出牛骨啃个不停。
这是个陷阱,狼犬还从角落里叼出一卷画轴,那画轴与牛骨本不应当出现在父亲的书房里,因进门后还要拐个弯才是摆放书柜与书案的地方,两个守卫又一向被告知不许偷窥,因此贼人才有了可乘之机。
那卷画轴上画的,是父亲的肖像,画上的父亲穿着绣有九只五爪金龙的龙袍,杨觉新拿起那画轴,立即就要返京面圣。
这是天大的误会,当时父亲下令全军戒严,不许放走一个朝中来的人,父亲坚决不承认那画像与秦家有关,逼着使团还他清白。
又过了一段时日,抓住相关人等严加拷打,盘问出画轴与牛骨是擦地的一个家仆放进去的,狼犬的绳子也是遛狼犬那人事先割过的,他们又咬出指使他们做这些事的事御史台的一个官员,那个官员被逮捕后,便结了案,杨觉新重新相信父亲,他说回京会为父亲陈情。
这一回,杨觉新要带着使团离开,父亲不再拦阻,使团安然离开安州。
使团离开,虚惊一场,安州一切恢复如初,但过了一段平静日子后,斥候又看见晟京的人来了。
这一次,为首的不是杨觉新,而是翰林承旨。
这一次,北阙袭扰边境,他与大哥都不在安州。
那翰林承旨带来晟文宗的旨意与一杯毒酒,消息传到他们兄弟二人身边时,父亲已饮下毒酒,决然辞世。
杨觉新回京后,晟文宗不相信一起长大的兄弟,不相信他们的父亲,晟文宗要父亲饮下毒酒自证清白,而父亲为了保全家人,在他们兄弟几人毫不知情之时饮下御赐毒酒,结束了英雄的一生。
父亲以死自证清白,晟文宗还是不相信秦家,从御史台选了一个监军出来。
那监军横行霸道,手越伸越长,在练兵与布防的事上胡乱指点,他年轻气盛与监军争吵,大哥劝他不能让父亲白死。
大哥说父亲最大的心愿便是北境安宁,他们要继承父亲的遗志,守护北境的百姓。
他们兄弟二人一直隐忍着,父亲的丧礼后,他们仍然坚守在北境,短暂收兵的北阙游牧部落卷土重来,他镇守安州,大哥则带兵出征。
后来,一向用兵如神、有父亲遗风的大哥也失了手,在珞兮山谷中埋伏惨死。
再后来,接替大哥的二叔用兵失利,秦家又被诬告为与敌军串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