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初鸿其实也没有想过要住在皇后这里,一来不符合规矩,而来毕竟他一路舟车劳顿,也没心思应付床笫,便点了点头,带着他贴身的大太监万成禄前往乾德殿休息去了。
姜妱着实松了口气。
丝萝刚刚回房,便见春藤三个人围在姜妱身边你一言我一语的在说些什么,而姜妱则只是无奈的笑着没有开口,只是听他们讲。
“你们说什么呢?”
丝萝近来服侍姜妱尽心尽力,里里外外一把抓,旁人自然敬她,她一进来,其他人面面相觑,不肯开口了。
姜妱便笑着委婉道:“他们头一次见到陛下,都有些稀奇。”
丝萝一听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别说他们,就连她自己,在山上听到皇帝专挑剜心的话跟姜妱说,都恨不得拿起木棍敲他的头。
其实她与褚皇后之间的主仆之情并不怎么纯粹,平日里恪尽职责便罢了,但是她陪伴了姜妱这么几个月,知道她是个同理心极其强的人,皇帝说的话其实针对的是褚皇后,但是姜妱偏偏就能感受到这实际上与自己无关的痛苦,在痛苦之上还要加上同情怜惜等没什么必要的情感。
丝萝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好事,特别是她的心病难医,到时候若是没为自己的事病发,反而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发了病,那才是哭都没地方哭。
因此丝萝也不是不埋怨皇帝不说人话的。
只是这埋怨也只能在心里埋怨,若外漏出来,岂不是招祸么。
她没好气道:“教了小的,还要教你们这些大的,陛下是什么人,就算……你们也不能表现出来啊。”
夏栀连忙道:“丝萝姐姐,你放心,我们不过就是在自己屋里说这一句半句,今后再不敢了。”
春藤和李穗也跟着应和。
姜妱见状,笑道:“还是丝萝管得了你们,方才吵的我脑仁都疼了。”
三人也都知道刚才一直没忍住,确实是有些错处,各个低着头反省了一通,直到姜妱让他们下去,才灰溜溜的退下了。
丝萝守在姜妱身边,不先去提回宫的事,反而先劝道:“您的性子未免太软和了些,在这儿还好,回到宫中,总要拿出皇后的架势来,才能震慑那些不怀好意的人。”
姜妱知道她这样说是好意,便解释道:“我是想教训教训他们的,只是还没开口,你就回来了。”
“嘿!”丝萝无语道:“从您嘴里说出来的教训能叫教训么?那不跟……”
她想了一下,终于选中了一个合适的措辞:“那不跟撒娇一样么?”
姜妱当即哭笑不得:“哪个撒娇了。”
丝萝也没忍住笑了,笑完了却又有些犯愁:“只是,这回宫的事看来是推脱不得了,您这个样子,又能对付得了她们哪一个?”
姜妱知道宫中的女子要生存下去,自然是要力争上游的,她也不是没经历过后宫的明争暗斗。
不过,那毕竟是许久许久之前的事了,再者说了,丝萝其实说的没错,她实在不太擅长应对这些没有硝烟的战争,那些很久以前的争斗,她能顺利度过,说实话,靠得也确实不是自己的心计能力,真要她自己来,恐怕早就骨头茬子都不剩一个了,也就没有再后来的那些事了。
只是褚皇后的身份比之她之前好了不知道有多少,好到只要她不犯大错,与皇帝处好关系,就至少是半只脚立于不败之地,着急的是等着上位的人,她们才更容易出错。
再有,她现在没有孩子,这是坏事,但其实也是件好事,至少在宫廷中,储位的争夺,危险程度是远大于后位的。
“既来之,则安之。”姜妱不想再让丝萝愁下去,她拉着这姑娘的手,微笑道:“车到山前总会有路的,就算到时候咱们没法子了,褚太师……我是说父亲,他总是要顾一顾我们的。”
提到褚太师,丝萝的烦恼也消下去不少,不难看出,她对于这位名臣也抱有很盲目的信心:“您说的不错,太师就算再避嫌,也不可能完全不管您……话说回来,离宫之前咱们的人被处置了不少,就算加上这边的三个也不太够用,不如请太师选几个可信的送进宫来,也算是个臂膀。”
这其实是个好主意,即便褚太师和女儿的关系算不得亲密,但他至少不会害她,而太师调教出来的人,必定也经验老到、机敏善谋。
只是,姜妱却本能的觉得这事不太妥当。
“这是为何?”
姜妱的感觉不太好描述,她想了想方才道:“我只是觉得,太师毕竟是生父,他看起来又是个少言却多心的人,他的心腹若是放在了身边,一言一行恐怕都被看在眼里,我毕竟不是……”
“不会的,”丝萝道:“太师与她并不常见面,见了面也说不上几句话,她又进宫快两年了,这期间更是一面都没见过,说句夸大一点的话,说不定陛下都比太师了解皇后。”
“真的……是这样吗?”
姜妱之前是被这话安慰过,也有好一段时间对此深信不疑,但是今日真正与褚东阳打了照面,那种感觉却实在不好言说。
褚东阳的外表实在让人见了就会不自觉的产生敬且畏的感觉,姜妱每次看到那双几乎与镜中的褚皇后一模一样的眼睛都不由自主想要战栗。
这样相似的眼睛,给人的感觉却是天差地别的。
“还有,真的有父母不能认出自己的儿女么?”
“感情都是处出来的,”丝萝不以为然:“再说,男人就更不可能了,孩子又不是从他们的肚皮里生出来的,长久不见面,能记得长相就不错了。”
姜妱不再说话。
她其实知道,换作她自己的话,就算不常相见,就算关系不够亲近,就算时隔经年,自己的孩子,就算化成灰也必定能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