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定州,冬雪已融,沿河街市格外闹热。
金舒人在气头上,根本不愿意跟李锦坐在同一辆马车里。
她干脆和周正挤一挤,坐在马车前,当了车夫。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马车摇摇晃晃穿行而过,一路往城郊的鱼坊去。
穿过高耸的城墙,远离市井的闹热,金舒在脑海中,一遍一遍地审视着马车里的男人。
抛开那上位者的桀骜姿态,单说这靖王李锦的能力,她确实十分钦佩。
也正因如此,金舒才觉得李锦的每一步,每一个做法里,都透着几分古怪。
她回眸,扫了一眼身后的摇摆的车帘,隐约瞧见李锦双目紧闭,靠在那里。
神情无比的落寞。
金舒捻了一下手里的马缰,把三股麻绳,与酒楼里的一盘鱼联系起来,实力定然不俗。
可这样的人,为何执着于要将她从定州拔掉呢?
“周正,改道,去青楼。”马车突兀传来的声音,将金舒的思绪猛地拉了回来。
青楼?!
她转头,惊奇,诧异地看着周正的侧颜,眉头抬得快要碰到发际线。
谁知,周正连问都不问一声,“吁”一下,真就调转车头,向着商街的方向驶去。
金舒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王爷不是那种人。”
半晌,周正瞧着金舒的神情,突兀地冒了这么一嘴。
金舒蹙眉,咂舌叹了口气。
他是不是那种人不重要,关键是,自己没法成那种人。
这一幕,被车里的李锦,隔着飘荡的车帘,尽收眼底。
他手里的折扇一下一下的拍在自己的手心里,勾唇浅笑。
桃花谷的水井里,死了一个青楼女的事儿,在定州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
等他们三人到达的时候,那姑娘生前干活的“牡丹楼”,已经被捕快们围得严严实实。
楼里,除了聚在一起,哭哭啼啼的烟花女子们,还有一个见谁都叫爷,陪着一脸笑,年岁偏大的女子。
一看就知道是这牡丹楼的老妈子。
“看过尸体了么?”李锦问。
老妈子一听,想起那面目全非的模样,马上就一个踉跄,一通反胃。
见状,李锦抬手,示意周正给她搬个凳子来,自己则继续开口问道:“确实是你这里的失踪的人?”
眼前,颤颤巍巍坐下来的老妈子,一脸苦笑点头:“哎呀,丽丽这姑娘,红颜薄命啊。”
周正从一旁,给李锦搬来了一把八仙椅。他撩一下衣摆,大马金刀的坐下来:“讲讲。”
“丽丽在我们牡丹楼也有一年半载了,是个孤儿。小姑娘平日出活挺好的,眼瞅就快要赎身了……”
说到这,老妈子叹了口气。
“……一年半载就能赎身,看来是这牡丹楼的台柱啊。”李锦边说,边打量着楼里一切,“倒是可惜了。”
闻言,老妈子面颊上露出一抹轻蔑,她抬手来回摆:“什么台柱啊!她是运气好,碰到有人要给她赎身。”
“这人,就是不能太飘,瞧瞧,身还没赎成,人先没了。”老妈子感慨万千,“她啊!就是没这个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李锦思量了许久,扇子在手里一下一下摇着:“……想必定是位多情的公子了。”
为青楼女赎身,那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能拿得出这些钱,也并非一般人。
不是台柱,也非花魁,在青楼过的是吃糠喝稀的苦日子,想必支撑被害人生存下去的动力,便也是这“赎身”二字了。
李锦抿嘴,半晌又问:“那这丽丽,在你这楼里,可有仇人?”
这话就像是投石落水,在看似平静的表面,掀起一片波澜。
面前的老妈子神情一怔,眼神不自觉的往一旁瞟过去。
而方才还聚在那哭哭啼啼,演绎着姐妹情深的一众女人,也都像是被谁按下了噤声般,齐刷刷的卡住了喉咙,没了声音。
这诡异的一幕,让金舒和李锦都诧异地望过去。
所有人目光的尽头,是一个瘦小的女子,此时吓白了脸,支支吾吾,一遍一遍的重复:
“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