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银楚宸侧了下身子,转身在桌边坐下,回头对上白墨的目光:“你当真没觉察出有何不对?”说不清语气中的冷意多,还是不耐烦多。
不对么……什么不对?
白墨想了想,除了有时候身体不受控制,情绪偶尔莫名地波动,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吧!
“不对!”白墨突然醒悟般想起,之前,他明明没有这些反应的,这些反应好像都是从进入御峰峡谷才开始有的。
走廊里一阵急促的脚步,白墨的目光追着门外匆匆而过的影子划到角落,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惶恐,惊恐得连话都在打颤道:“……你,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见白墨惊慌无措,银楚宸内心因为诸多事,扭结成团而不得解的阴郁情绪,竟一时被这副神情驱散了些,语气也随之变得稍微平和。
“两个魂魄,一般是不会出现共情,但如果,慢慢感觉到另一人情愫,喜好,憎恶,那……你再不是你,她也非她……”
银楚宸目光始终在白墨脸上,说到此处,才收回目光,随手拿起桌上的引魂盏瞧着:“说简单点,便是灵魂相融,你喜他所喜,你恶他所恶,所喜所恶,欢愉痛苦,皆多他人一倍……可这并非最恐怖,最恐怖的是下到地府,也要坠入九层化生道,去进行痛苦且漫长的魂魄剥离之刑。”
说到此处,只见白墨“噗通”一声,当即跪在了银楚宸身侧,双手抓着银楚宸垂于身侧的衣袖,再无平日里的乖张,摇头央求道:“不行,你快将我们分开。”
他已经够倒霉的了,虽然一直也对自己这副身子很是不满,可总归还能像个正常人,可若是他变成那种“不伦不类”的精神病,然后死了还不安生,那他宁愿此刻冒险一试。
而银楚宸所说的虽都属实,却并非全然,白墨的魂魄之所以会与勾离的相融,皆是因为他这具特殊的身体。
白墨体内有一颗自体的魂元珠,加之身体被人动过手脚,所以才能容纳魂魄,不光是白墨,勾离,只要是在魂魄离体时,白墨在场,还会出现第三,第四,甚至无数。
可若是换一个容体,他们即便也出现这般同体二主,却并不会促使魂魄相容。
银楚宸将衣袖从白墨手中抽出,肃然道:“平日里不是挺傲么!怎么,这会子还跪上了。”
别说跪,这会子只怕让他干什么都行,只要能将他与勾离的魂魄分离出来。
眼泪似乎都已经在眼里打转,哪里还有半分傲气,态度无比诚恳地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了,你也不想红叶看见勾离不好是不是?”
白墨不知道的是——早晨红叶去找他之前,先找的是银楚宸。
当时,红叶心情沉重地走进银楚宸房间,不等银楚宸回身看他,他先开了口:“我想好好待她一日。”
虽然一日不够他带她看尽世间繁花,尝尽美味佳肴,玩遍千山万水……可这已是他最后能为勾离做的事。
勾离对他说过,她从不敢靠近狐人生活的地方,因为她是异族,不被狐人接纳,她只能偷偷地活在不被人发现的暗角,荒野,孤地……
红叶从认识勾离后,便想带她去看尽世间繁华与美好,那里就像和城这般热闹,他们身在其中,与那些陌生人无异,他们只是一对平凡不过的爱人,快活其中,做尽世人眼中最普通之事。
春秋冬夏,流年轮回,花开时赏花,蝶来时舞蝶,雪落煮酒,雨来踏雨,三餐茶饭,四季衣裳,都把他们的幸福一步一步散落,由着风带到步履渐渐苍老,最后搁浅在谁也无法打扰的流金岁月里。
这是他的梦想,亦是勾离的梦想!
“你只知他乃一具活尸,却不知……”
银楚宸心知红叶用意,但是,此事背后有太多善变因素,他担心一日太长,会起变故,思忖后才开口道:“他乃我师姐转世,此身亦是我师姐之躯,而你所知的,她体内的魂元珠,随时都有可能觉醒……”
银楚宸突然像是陷入到了别的思绪中,停顿了良久,斟酌道,“我不能冒险。”
白墨现在占着的身躯,乃是魂魄的最佳容器,如果勾离的魂魄在这具身体中修养,魂魄重聚的可能性很大。
可白墨的魂魄,本来就属于这副躯体,所以他想提醒红叶,勾离的魂魄在里面多待一分钟,都十分危险。
银楚宸对红叶从不设防,事已至此,更没有什么可隐瞒,随后他将关于他师姐的事,给红叶简单讲了下。
本以为还有一些时间,容自己去追查一些陈旧的事,可没想到对方已急不可耐,这让他也意识到,他必须尽快解决掉白墨,因为事情并不在他的掌控中,他又岂能再孤注一掷,赌上整个零界生灵。
银楚宸又将他与师父之间的推断说与红叶,红叶才想起五百年前那场诡异的五行移位,再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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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的沉默后,红叶神色变得更加阴郁,他看向银楚宸,目光如死水一般死寂,沉声说道:“我早已知晓引魂盏引的并非离儿魂魄,而是白墨……届时,离儿会怎样?”
银楚宸没有回答,照理说勾离在离叶居已经死了,他的魂魄因为龙神所伤,本已在那时被龙神吞噬,只是因为白墨在场,才瞬间聚集到了白墨身体中。
这或许看上去像是天意,不该勾离消陨,可只有银楚宸知道,这样碎裂过的魂魄,根本不可能引渡进引魂盏。
银楚宸利用引魂盏只是不想,白墨的魂魄与勾离的魂魄相容,即便他对他的师姐早无昔日之情,可他终归不愿她落个魂魄混沌的下场,也算是为了红叶。
并且,银楚宸推断,在他将白墨的魂魄,引渡进引魂盏后,挖心取珠时,背后之人必定会来夺珠取魂。
而他只需要等这些人主动现身便可。
就在红叶回到自己房间没多久,银楚宸找了过来,他终是欠红叶太多,还是许给了他一日。
回到正题,屋中白墨还不知道眼前的人,会在不久后就要动手取他性命,跪在银楚宸身边,见他迟迟不答,他却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少有的一本正经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哈……你能不能尽快找到我的身体,到时候我与勾离不就一人一个了。”
若是他能找到自己的身体,那么这具身体让给勾离是最好的结果。
若是实在找不到自己身体,那给他换个男人也行,可尚未开口,银楚宸已先他开口道:“若能如此,天下岂不是早已大乱。”
“可我……”白墨仰着头望着上方那张银面,像只摇尾乞怜的小狗,被那冷漠的眼眸一愣,当即就泄去了刚刚才涌起的冲动。
银楚宸突然将身子朝白墨压近了些,寒冷的目光变得更加犀利,白墨当即直着背脊朝后避让出银楚宸压来的距离。
银楚宸倒在这时直起了身子,无甚表情道:“借尸寄魂者,犹如屠囚,形如僵木,活如走尸,数日便要借尸一回,无灵不存,这便是你所说的……活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