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老妈穿着一件蓝底小碎花连衣裙,一头乌黑的长发编成了一个麻花辫,自脑后垂下放在了胸前。
他的腿虽然迈不开,可眼眶已是猩红一片,鼻头酸痛得像是多年前被老妈捏过的感觉一模一样。
多么熟悉的身影,陪我多少年风和雨,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
“老妈……”
他又唤了一声,并朝自己老妈奔了过去。
这个人是曾经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外公外婆外,唯一给过他温暖,他以为永远不可能再见到的人,此时此刻就在眼前,他岂有再要她消失的道理。
就在他极力想要去抓住这个烙印在他心上的人时,身子一个趔趄,又给生生刹住了脚步。
目光自自己母亲身上,移到一侧不知何时冒出来的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身上,这老妇人佝偻着身子,杵着拐杖站在雾气弥漫的竹林之中,诡异阴森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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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自己刚刚那般大的动静,那老妇人与他老妈居然都视若无睹,这才记起自己老妈已经死了多年。
那么……这是梦?
他再次将目光移回到自己母亲身上,眼泪已经在眼中打转,这么多年了,他的母亲就连梦都不曾给他投过一次。
当下这般突兀地见到自己老妈,不管是不是梦,那些藏在内心深处的千言万语,竟一时全部凝噎在喉,再难吐露只字片语。
他与自己老妈并不像,确切地说,他与他们一家人都没有一点相似之处,这也是他最耿耿于怀的事,也是他永远融入不到一家人的原因。
老妈长相虽然也很清秀,可比起他的容貌,那就逊色了很多,自己姐姐随了父亲的长相,更是没法与他比。
从小到大,周围无人不拿他的相貌与家里的人作比较,流言蜚语好似散射的枪弹,总有那么几发能射中靶心。
每一道重伤,无疑是将他驱离家人的杆桨,他与家人越来越疏远,越来越淡漠,到最后便是水火难容的地步……
见自己老妈一直看着那妇人,便也好奇地看了过去,他他在老妇人的后侧方,离那老妇尚有几步之远,看不到那老妇人的脸,只能看个背影,身上服饰并不是常规款式,可又看不出是什么朝代的服饰。
可就在他的目光落在那妇人身上的同时,那老妇毫无前兆地将身子霍地转了过来。
他的目光刚好与那妇人的目光对上,当即更加骇然,那老妇人眉眼尖锐得不似人面,尤其是那双眼睛。
他从来没见过什么人,会长出这样的一双眼睛来,眼角朝下,眼尾高吊,将那对眉毛生生挤到了中间竖着。
好在那老妇人只是冷冷扫了他一眼,又转身面向了他的老妈,开口道:“我送你一样东西。”
说罢便将手臂搭着的一张皮毛,朝他老妈丢了过去。
这皮毛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刚刚明明没有……
这时,那老妇人转身朝竹林深处走去,佝偻着身子,行动十分缓慢。
可又只在一眨眼的工夫,走到了几百米开外,随即连个人影也没了。
这时,竹林深处才悠悠传来了一句:“好生养着。”
声音嘶哑,却极具威慑力。
白墨看到他老妈神色有些疑惑,目光下移到那皮毛上,只见皮毛在他老妈臂弯处一阵蠕动,瞬间就变成了一只可爱的小狐狸。
惊得目瞪口呆,还不知作何反应,这头,老妈突然脸色大变,伸手就朝着他的脸挥来……
“砰~”
“哎呀呀呀~~~”
疼得是两眼冒星,却清楚地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上的神情,多么熟悉,又那么讽刺,即便他已经分不清真假,可是依旧令他感到窒息。
一时间脑海中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入,就在他感觉被人当头重棒之际,他将这一年不再重复的噩梦都给记起来了。
“那就是个不祥的东西,你养着干嘛……你要是养他……就别想着这个家能安宁……迟早有一天这个家都会完蛋……”
“你走吧,现在也大了,去哪里都可以……就是……就是不要再……回来了。”
“我叫你走啊……”
一声声嚎叫,一帧帧画面,就如刚刚那个眼神,都是恶魔的兽爪要扼住他的咽喉,他想逃脱,想用双手去握住耳朵,想要闭紧双眼不去看那狰狞得吓人的面孔。
可是不行,那声音太过刺耳,他被震慑得动弹不得,只得任由那一张张恐怖的面孔面对自己,朝他逼近,似乎要将他撕碎才肯罢手般。
“不……”
白墨拼尽全力大叫了一声后,猛然睁开眼睛,先前一直纠缠自己的恶魔消声觅迹,耳边再无任何声响,眼前也早已没有了那些熟悉且恐怖的人影。
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一年多前,多少次他都是在这样大叫中醒来,在意识慢慢回笼之后,他也冷静了下来,可也只是短暂的冷静。
“啊……啊……”
寻声看去,铅灰色的天空中,有只乌鸦在自己头顶盘旋不停。
他想要动一下,但只有脖子与眼珠能动,身体的其余部位均没有知觉,下意识侧首看去,所看之处皆是鹅卵石,再无其他。
一时惊愕不已,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躺在地上,记忆中,他明明躺在文竹家回廊上的摇椅上的。
他试着抬手,想要撑起身子,可刚一动便嘶嘶了两声,全身像是被不知名的小虫爬过,又被蚂蚁啃噬过一般的痛。
“啊……啊……啊”
惨叫声响彻河谷,在河谷荡起了阵阵回音。
本来对痛感就很敏感的人,此刻这种痛,似乎将他整个身子分解了,又给拼凑起来般,痛得他只想杀人。
悬崖峭壁的石壁上端,全部是白茫茫的一片。
他暗骂了一声,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用了好一会儿才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点,对于他怎么会无缘无故躺在这里,也做了一个细致的分析。
文竹恶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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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对文竹的了解,那家伙一向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不是文竹,难道是自己梦游?
想想也不对,自己好像没有梦游这毛病啊!
时间大概就这样暂停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又或许也就几个喘息之间。
完全没有头绪,按照身上的疼痛感来分析,他猜测自己身体一定出了状况,无奈,他动弹不得,不能查看自己身体究竟怎么了。
真他妈活见鬼了!
还不待破口大骂,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他的神色又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一时屏息凝神,细听起那轻微的动静。
只听“咔嚓咔嚓……”的声音从头顶方向由远而近,仔细分辨一番,他肯定这是有人踩在砂石上行走的声音。
“死不了了”白墨喜极,激动不已大喊起来,“救命啊?”
“…….”
“喂!这里有人,能不能搭把手将我弄起来!”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两只耳朵上。
“咔嚓……咔嚓……”
虽然没人答应他,但听那声音是近了很多,又过了会儿,他差点把眼珠子翻了过去,那人还没出现在视线内。
但他能感觉那人就在头顶前方不远,但就是不到自己视线范围内来,真叫他恼火。
“喂!”白墨努力朝头顶看去。
可除了“咔嚓咔嚓”声外,就连远处那只乌鸦的叫声也销声匿迹了。
白墨心中细想一般有人见到地上躺了一个大活人,难道不应该有点反应的吗?
瞬间,他便得出了两种可能,这来者要么是个又聋又哑的人,要么就……不是人!
想及此,顿时心中一凛,倒汗倾注,脑子在一秒间将所有凶悍残暴,且能吃人的野兽想了个遍,两片薄唇已是惨白。
就在他神经绷到极致时,头顶终于出现了一团艳红,还来不及惊叫,紧接着就看见了一张人脸展露了出来。
一时间,先前那胀满紧张的气流,自喉头一泄到底,随即咧嘴笑道:“美女,快救救我!”
那红发女子并未回答白墨,一张冷漠的脸,倒竖在他头顶上方,一点也不避讳的目光,在白墨身上游走。
突然,她蹲在白墨身侧,一伸手抓起白墨的胳膊,将人如翻烤鱼一般轻松地翻了个面。
这一下,疼得白墨只想杀人,吃痛大叫:“哎呀呀~~疼……”
要不是还指望着这人救他,真想破口大骂。
不多时,她又将白墨给翻了回来,这一下,白墨已疼得脸色发紫。
暗骂这女人怎么这么大力气!
可突然只听那女子说了句:“品相不错,居然幻化全了。”
白墨痛得翻白眼,根本就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咬牙切齿道:“你要是……不救我,就别再搞我了……”
“喂,才幻化的,怎么不给自己化一身衣裳,是为了显摆你身材么?”
白墨心中咯噔了下,见那女子目光又在自己身上游走,只觉一股热流噌地一下窜上了脸颊:“我没……穿衣服?”
“你不知道?”那女子吃惊道,站起身子,朝白墨的脚的方向走去,“不过穿不穿都一样,落在我手里,算你倒霉。”
白墨还没从自己裸体的尴尬中回神,就被那红发女子拖着移动了起来。
“我、说、你能、不能别……我艹……啊啊啊啊……”
在这二十多年中,白墨总是将自己归咎于男子汉大丈夫,对待女人只能用嘴绝不能动手。
这是最起码男子汉的标准,可此刻他是痛得杀人的心都起来,哪里还管得了对方是男的还是女的。
直接就爆起粗口来,言语太过污秽,为了以正视听此处不再多说,反正他是越骂越来劲,能想到最卑劣恶毒的话,都腾出来用几百遍也嫌不够。
他就这样被一个女的拖着在鹅卵石上,像拖死猪一样拖了几个小时,不用想,后背应该也只剩下骨头了,当下更是怒从中来骂得更甚。
就在他骂得词穷,骂得有些力竭时,身体突然腾空而起,一个起落,让猝不及防的他差点吓尿了裤子。
可惜他此刻别说裤子,就算是裤衩子也没有。
这波操作完全颠倒他的三观,一时完全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也只是一个起落,人又重重砸在了一处平坦的石板上,确切地说应该是落在了一座石桥上。
吃痛间,依稀看到头顶有一处类似鸟居木坊的建筑,上面赫然写着三个红色大字。
这三个字扭扭捏捏犹如蛇爬过的一样,觉得这几个字他应该认识……
可此时他哪里有时间,去细细揣摩这几个字到底是什么,头顶探出来的那张脸,已经占据了他所有思想,从他的角度看这女子,有一双很是妩媚、很好看的眼睛,皮肤细腻有光,只不过那一头的红发有些扎眼,像个红毛狮。
他已经感觉出这女子不是人,至少不是一般的人,惊恐中,迅速自腿到头,自下而上,将那红发女子打量了一番,身材矮小了点。
而就在他对头顶红发女打量时,那红发女子徒手一挥,他便见一团艳红,自眼前一晃而过,身体顿时像是被一层什么丝滑的东西束缚住,眼珠一动,瞟见身上已经被一层红袍裹了个严实。
这操作更加让他确定,这人绝对不是人,可不是人,又是什么?
随后那红发女侧首对着门坊又一挥手,顿时从木门中闪出两道人影,凌空一翻端立在了门坊之下。
这两人长相当真是一言难尽。
白墨先扫到一个人身上,只瞧那人头上顶着光,一根头发都不长,稀疏的几根棕色眉毛挂在眼皮上,眼睛突兀如鱼,除此两个鼻孔挨着嘴巴,嘴巴又凸出来差点就顶着鼻子,耳朵也非正常,呈三角形竖立在光头两边,这样长相的他倒是第一次瞧见。
他不觉喉头咕噜一声,随即将惊愕的目光转移到另一人脸上,这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可谓是嘴歪眼斜,反正已经称之不上人了。
一声尖叫暴起:“救命,救命啊……”
他肯定加肯定,眼前这三个东西,绝对不是人,无奈自己被绑成了粽子,逃不掉,只剩下任人宰割的份。
见那三人朝他围来时,两眼一翻,直接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