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应绝差点维持不住面上的平静。
趴在自己怀里的小孩儿卷翘的长睫像是不堪重负颤了颤,盖不住眼中的雾气,挂着晶莹的水珠。
软软的团子哭得哼哼唧唧地。
只是红润的嘴巴一张,真的能将他气昏过去。
“混账。”他低声斥责。
“胡言乱语些什么,再出去瞎说就外头罚站去。”
傅锦梨哪里晓得自己叫爹爹当个王八就要罚站了,小胖丫头摆起头来,很不服气。
“小梨子喜欢当王八,王八活久久,不能死,朕不能死,护驾,护驾~”
王八爹:.......
她才是个爹吧,他傅应绝还得再降降辈分当个孙子。
傅锦梨还想再教训不懂事不听话的小傅两句,又忽然想起来爹爹是“大病初愈”。
一骨碌又爬起来。
“爹爹!”
小孩儿揪着他的衣领子,傅应绝适时地往后扬了头,胖丫头一下就站在了他伸直的长腿上。
就是这样了,站稳了也才到他眉眼往下。
小矮冬瓜。
小矮冬瓜炸着毛,露出一侧的小尖牙,“谁气,差点把我梨子,爹爹气死了,是谁!”
傅应绝早就编好了理由,可他现在是“身体抱恙”。
最后还是矜持了一下,咳嗽两声,眉头蹙起,一缕发丝顺着侧颈落下,还真有了病弱的味道。
傅锦梨就双目寸寸不移地盯着,很是关切,小手还一下一下地轻轻拍在他的胸口,给他顺气儿。
好在傅应绝脸皮厚,受得心安理得。
这时最会察言观色的苏展就站了出来,很自然地接过了傅锦梨的问。
“小主子有所不知。”他满面愁苦。
“是那啸云庄欺人太甚,咱们不过是请了他们少主子来做客,今日他们来接人,咱们也是客客气气的,谁知道......”
裴风到京中时日已久,他是一心追着周意然,但是周意然早叫陛下派了出去,还一道带走了祁扬。
算算日子,周意然那边也差不多将祁扬送回莱雪,而后转道至龙脉。
同样的,啸云庄那边也是差不多的脚程,今日就已入京。
老庄主虽然没到助纣为虐的地步,但最后拗不过面子上推了一把是事实。
此次上京,说是接儿子,更多的是请罪。
但傅应绝好歹是骗了裴风那傻大个一遭,也不好多为难别人爹。
两方好言好语,并没起什么冲突。
只是吧.......
“小裴公子年轻气盛,难免意气用事。”
这话是假的,裴风那一根筋脑子,听见他爹来了,火急火燎地就追到了中极殿。
父子见面,两相无言。
啸云庄也懂事,虽然上头不追究,但自己是要拿出诚意来的,小半的身家都入了傅应绝这土匪的口袋。
裴风并未觉得有什么,打眼一瞧递上来的清单,还撇嘴说是能不能也照着上头送一份到周意然家中。
气得老庄主差点殿前失仪。
最后也谈妥了,东西一交接,裴风也要跟着回去,只是临了,那傻大儿变了卦。
说是自己不走,要在京中等着周意然回来,回来见面得恩人几句话才肯回家去。
老庄主不同意,裴风也不拿傅应绝当外人,当场在殿内表演了什么叫做大闹天宫。
傅应绝怕麻烦,但同样有一点,他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喝着茶,看着那乳臭未干的小子一哭二闹三上吊,而年过四十的老庄主一边要顾及着圣上,一边又咬牙切齿地追着臭小子揍。
裴风身手不错,溜得也快,一个不注意间,将博古架撞倒了,从上头掉出来个东西,砸在地上,碎得彻底。
三人都是一愣。
裴风心虚地去捡,傅应绝则掀开眼皮去看究竟是落了什么东西。
这一看,可不得了。
是傅锦梨的破烂。
小丫头自来对自己的东西宝贝得紧,除了装在自己的小匣子里,还爱往傅应绝眼前摆。
就单单是傅应绝的公务桌前头,一尊威严的虎头青铜摆件旁边,就倚靠着一只画风迥异,张开大嘴,丑兮兮的草扎蚂蚱。
而刚刚裴风弄掉的,是傅锦梨央了好久,才叫傅应绝摆在架子上的——小陶瓷棍子。
是的。
棍子。
她就爱捡些破棍子。
见着就爱不释手。
别的傅应绝都能容忍,偏偏是这时刻都有可能招呼在自己身上的东西,再怎么都喜欢不起来。
可有祖宗压着,不光要好好收着,还得天天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