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成贵跟着小东家刚刚跨进院子,便被院子里的景象惊呆了。这院子里好多的光头小孩呀。这一眼过去最少也有一百多个,大的十四五岁,小的三四岁,男孩女孩都有,且女孩居多。
何成贵心里又开始犯起嘀咕。这满院子的小孩,这家人别是倒卖小孩的吧?又可能要把他们都送到寺院里去?心里不由的又开始紧张起来。
可看看这家大门毫无遮掩的敞开着,又表明这家院子里并没有什么秘密,而且门外还有衙役站在那里守卫,又觉得不像倒卖人口的。
何成贵一家还是第一次进这种大院子,看着哪哪哪的都好奇,程风见他们对这个院子很有兴趣,叫他们随便走,随便看不用客气。何成贵的家人们满心欢喜开始四处游荡起来,只有何成贵一个人有些心事重重的。
但是很快何成贵就发现站在大门外的衙役们,都不跟院子里的主人打招呼,很是自然的就会到院子里来泡茶喝,给人一种衙役们对这家院子的主人很熟悉的感觉。
更让何成贵感到惊奇的是,不只是院子里的这些小孩,院外还随时都有成群的小孩被大人们带进院子里来,而且这些刚进来的小孩很明显都是刚从澡堂子里出来,虽然男孩们都成了光头,年龄小的女孩也被剃了光头,可大些的女孩头发还在,还都湿漉漉的,身上穿的衣服有合身的,也有不合身的,但是每个小孩身上的衣服都干干净净,就是所有的小孩都没有穿鞋,脚上就是抱着厚厚的布。
何成贵来到这个院子还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院子里的小孩就从一百多,增加到了二百多。而且每隔一刻钟左右,就会有一批小孩被送进院子里来。
何成贵壮着胆子来到刚进到院子里喝茶的一个衙役面前,小心翼翼的询问这些小孩的情况,这才知道,这满院子的小孩全都是天津城里的小乞丐,昨天刚被这家人收到院子里来,准备一起带到山东去安置的。
这回何成贵总算是放心了,这明显是过了官府名录的,这些衙役在这里并不是在防着什么,而是来帮着东家管理这些小孩子。
未时的时候,大门外又来了一队长长的马车队,跟着马车队而来的,还有几十号小年轻人。马车队在大门外停下,小年轻们开始从马车上卸下一箱一箱的东西。那个领队的青年人没有参与卸载,而是直接走进院子,奔着刚才小少爷进去的房间去了。
看见每个箱子都是四人一组抬进院子里。何成贵不知道那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但很明显大家都抬得小心翼翼的,肯定是一些名贵易碎的物品。
何成贵在这个院子里一直待到了开始晚饭的时间,这次他算是看清楚了,整个院子里的小孩都快有五百人了,再加上那些护卫,等院子里的大人吃饭的人都快有六百了。前后分了三批,才把这顿饭吃完 。
何成贵终于放下心来,看着吃饱了饭的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和程风打了一个招呼,带着东家安排的两名护卫一起,开开心心的回家去收拾家当,听护卫们说明天就要开始安排那些小孩陆陆续续的转移到东村码头去,准备登船出海。
何成贵也准备明天就把东西收拾好,把大门钥匙交给这两个护卫,自己一家人也跟着小孩们先到东村码头去候着。
当晚,程风的房间里点了的几盏油灯,屋子里还算是有些明亮。房间里坐着程大龙,刘有财,刘大富,王掌柜师徒,林丛虎和桂英红玉两丫头。
这是几人来到天津后,这还是第一次开商业会议。看看人都到齐了,大少一脸严肃的开始宣布:“我们准备后天就要离开天津了,所以今天晚上咱们开个会,安排一下天津的日程。”
“大爷,咱们现在还有多少现银?”
程大龙挠头:“风哥儿,这现银的事大爷没管,都是刘掌柜负责的。”
刘有财赶紧汇报:“少爷,俺们从登州带来现银一万三千两,买院子花了三千五百两,少爷买那钟表花了二千七百五十两,这几天的其它费用约三百两,大约花费了六千五百五十两,现在应该还有现银三千四百五十两。”
程风掰着指头估算了一下:“我的计划是这样的,刘叔和大富哥留下来帮助王掌柜先站稳脚跟,等到手里有了多余的银钱后,找这里的巡抚李大人,看能不能把海河入海口的荒地买下来,不要地好,只要地大,不要怕花钱。”
程风从衣兜里,掏出两张名帖递给刘有财:“这是巡抚李邦华大人的名帖,你需要的时候带着这个名帖去找李大人家的管家。大体的事情我已经和李大人商量过了,你们只需要按照登州那边的方法来办理就行。”
刘有财接过名帖,小心的放好:“少爷你放心,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咱们有经验。”
“第二,我看着海河上有不少的船厂,六月之后,估计天津这边的船厂的木材会大幅度的降价,甚至有可能低价出售船厂,如果有可能在东村码头附近看能不能买到一家船厂,如果没有船厂卖,也问一问他们造船的木材愿不愿意卖,可以的话,咱们买了送回老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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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等天津这边稳定之后,刘叔你就安排人向外扩张,向北到唐山,遵化,迁西,迁安,滦州去买院子开铺子。重点放在遵化。向南走沧州,德州,济南,重点放在济南。”
“小东家那遵化离边墙太近,很是不安全,让人担心会出事。”王掌柜有些害怕遵化那个地方 离长城墙太近了,随时都会有蒙古人进来抢劫。
“没事,就因为那里是边城,咱们才需要把那生意做到那里去。”
“如果那几个城市都开铺子的话,咱们还需要很多的掌柜,可是咱们没有这么多的掌柜,可怎么办。”王掌柜问。
“不只是差掌柜,至少还要差庄园管事,但这些不是问题,咱们到哪里去开店就在当地请掌柜,买了哪里的庄园就雇哪里的庄丁做庄头。”这些事情程风早就想好了,反正都是临时人员,到了关键的时间点,换上自己人就行了。
“少爷,咱们唐山德州都去了,为何不到京城去?天津离京城并不远。”刘有财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南北两头都想发展,就是不提,近在咫尺的北京城。
大少摇摇头:“京城肯定是要去的,但不是现在,现在咱们去京城没有保护伞,保不了咱的生意平安,要等明年6月份以后,才能去京城,你们现在天津尽量和那巡抚李邦华打好关系,今后咱们去京城的时候,他应该能帮上大忙。”
众人默默的看着程大少,都想从大少的脸上看出点什么不一样来。
大少自然不是往深里说,只是看了大家一眼,继续安排:“第四,林丛虎带二十名护卫队留下来,在这里建立保镖队伍,招揽保镖的方向主要放在沧州,那里练武的人多,如果能找到一两个练八极拳比较好的,不管男女请他们到老家去当教师。”
听到八极拳,林丛虎眼睛都亮了:“小东家你知道八极拳?”
“当然知道了,本公子无所不知,就是招人的时候,你要把眼睛放亮一点,别招到假货。”
听到程风这么一说,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林丛虎腼腆的一笑:“小东家放心,好歹要招一两百人,不可能都是假货吧,只要让他们互相切磋一下便知道真假,很简单的。”
程风笑笑:“好了,以后的安排基本就是这些,剩余的细节你们自己补充。剩下的就是明天的事情,现在咱们手里还有三千四百两,先留下一千两以防不时之需。
明天除了安排送小孩子去东村的人手,刘叔安排其余的的人到城里各处去采购棉花,砂糖,面碱,硝制好的牛皮,各种铁制农具和包装用纸。在两千两的范围内,能买尽量多买。让那些店家把商品送到运河码头去,再来咱家结账。”
“少爷放心,这些事情明天会安排人手办理好的。”刘有财保证道。
“另外就是我昨天收的那一家人,会和我们到山东去,他家在天津有处院子,下晚的时候已经安排了两个护卫去年他家认路,等我们走了之后,他就拿出院子,咱们就拿来改造改造自己用。”
“风哥儿说的就是那个残废人一家子?”程大龙问。
“是啊,就是他家的,不过他家的房屋应该不大,具体情况等明天去他家的那两个护卫回来就知道了。如果有可能,把他家左右前后的房屋也买下来,价钱可以比市场价高些,能买到个三进院的地盘就可以给林丛虎他们开镖局用。”
“这些应该是没有问题,只是俺还不明白,那一家人,两个女人三个小孩,没有一个是能干活呢,就一老头,还残手残脚的,真不知道风哥儿为啥要收留他家。”对于程风收下那残废一家子的事,程大龙始终有些不太明白。
程风嘿嘿一笑:“大爷,你这就以偏概全了。您老只是看见他手脚残疾,却没想过他是干什么的。一个在造纸作坊干了三十年的老匠人,他最大的本事不是在他那双手上,而是在他的脑袋里。
咱们要的不是他自己动手干活,而是要他去教别人怎么干活。咱们去年就建好了造纸作坊,一直没有动手开工,就是因为我没时间教大家怎么造纸。
现在有了这何老头,我就不用再操心造纸的事了,等咱们回去就把造作坊的事全交给何老头,让他来负责,咱们很快就能有自己的造纸作坊。咱们今后能不能在这个破世道安安稳稳的站稳脚跟,这何老头也是很关键的一个环节。”
“哦,原来如此,懂了懂了。”一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这个造纸和自己的安全到底有啥关系,这小少爷的各种神操作也看不明白。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态度,大老爷都在那不停的点头表示赞同,只要自己跟着点头就对了。
事情基本上已经交代清楚了,大少看了看众人:“我要安排的事情基本安排完了,你们可有什么需要说,需要问的?”
“少爷,那原来鞭炮作坊这三十多号人咋安排了?”刘有财,隐约记得少爷从头到尾都没有说到鞭炮作坊这些匠人和家属的去留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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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风一拍脑门:“哎呀,我竟然把他们给忘了,他们管事的姓啥?”
刘有财很是无奈:“少爷他们管事的姓秦。”
“哦,姓秦是吧。那刘叔就转告了,秦管事,他们全部和我回山东去,还有他们做鞭炮的那些工具,还有剩下的纸张,能带走的全部带走。”
说到这里还忍不住的来了一句:“他们可都是些宝贵的人才呀。”
刘有财:“那俺就没有什么可以问的了。”
大少又扫了一遍众人,众人摇头:“俺们也没什么可以问的了。”
看着大家都没了什么问题,大少也有些想睡觉了,伸了个懒腰:“那就这样吧,明天各就各位把该办的事办完,申时咱们离开到东庄码头去”。
第二天清晨,整个院子除了程风,所有的人都开始忙碌起来。等到大少睡醒的时候,已经是正午,院子里所有的小孩都已经走光了。就只剩下两丫头,刘有财,五名小护卫,家里已经连做饭的人都没有了。
没办法了,大少只好带好一套送给李邦华的琉璃茶具套装,带着几人在路边小吃铺随便吃了些东西,便赶着马车去了巡抚衙门,大少带着茶具套装拜访了李邦华,向李邦华辞行。
李邦华收到程风的礼物,非常高兴,知道程风是来辞行的,便写了一封给袁可立的信,并一再强调,必须袁可立亲启,特别嘱咐大少不许偷看。大嫂自然是对天发誓,绝不偷看。
从巡抚衙门出来,便直奔了运河码头。在码头上又遇见了刘大富,知道王掌柜去东村码头还未回来。大少便把刘有财留在了码头,自己带着刘大富,租了一条小画坊直奔东村码头。
到达东村码头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但码头上还在人来人往的忙着装载货物。刘大富不敢让程风在码头上久待,直接带着人去了包下来的客栈。客栈里现在就住着何成贵一家,秦管事一群三十人,还有五十多个小孩没有上船。
一直到太阳落山,码头上都还没有装完。大少一直等到天完全黑黑尽,大嫂都已经吃了晚饭,也没有见到程大龙几人返回客栈。
程风实在是等不起了,就这样歪在桂英的怀里睡着了。睡梦中大少梦见自己的床晃来晃去的,感觉好像地震了。
吓得大少惊叫起来:“地震了,快跑,地震了,快跑。”一边喊一边拼命的想从床上爬起来,可就是觉得自己的手脚怎么也使不上劲,大少急出了一头的汗。就在这时,空旷的房间里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少爷是不是想尿尿。”
大少被这一声询问惊醒过来。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我这是在哪?”
“少爷,咱们在船上。”红玉一边把程风抱起来穿衣服一边回答。
“啊,咱们已经到船上了,这是已经出发了吗?”
“咱们早就走了,天刚鱼肚白的时候就出发了,这时候都不知走了多远,反正天津是看不见了。”
大少精神一震,忙不迭的问那些小孩的情况:“那些小孩情况怎么样?可有人晕船?”
“应该没有吧,我刚才在甲板上的时候看了好多小孩在那里看海呢,但是还没听说哪个小孩晕船。”
程风等到红玉帮自己把衣服穿好,便有些迫不及待起来,穿上鞋就想往外跑:“走,咱们到甲板上去看看那些小朋友。”
红玉一把拉住:“少爷你还没洗脸呢。”
程风厚颜无耻的回了一句:“脸就不洗了,海上不洗脸还抗风些。”
红玉哭笑不得,也不管大少愿不愿意抱起来就走,这洗不洗脸的事,可不能让少爷做主。
3月中下旬的渤海,可算是风平浪静。寒冷的西北风若隐若现,温暖的东南风时有时无。吹得人懒洋洋的,船也懒洋洋的。
大少爷站在驾驶舱里,看看船尾的海,又看看高挂的帆。帆是那么的有气无力。徐徐的微风根本就吹不起帆。船尾的海是平静的,蜗牛般的船速根本拉不起明显的航迹来。唯一的好处就是船比较平稳,只有轻微的摇晃,摇晃幅度就如同幼年时的摇篮一般轻柔。
看着远远的海岸线,大少只要觉得这船压根就没有行驶,十几分钟前看的参照点,十几分钟之后都还没有过去。
大少心里难过了,照这样的速度,想飘到登州去,怕不得漂半年。
程风幸幸然走出驾驶舱,来到了甲板上,看着平如镜子一般的海面,蓝如宝石的天空里一点白色的点缀都没有,脸上感受着那温柔得不行的东西南北风,大少是无比的怀念那螺旋桨,哪怕没有机械动力,就算是用脚蹬的螺旋桨,也比这兮兮微风吹拂下的航速要快很多吧。
船队就这样在平静的海面上静静的航行着,走了整整一天,老天爷都不给一点像样的风,大少再着急也没什么用,一直到下午的时候,船队才慢慢悠悠的驶进了一个海湾深处停泊下来。
程风让红玉拿来罗盘,测定了方向之后,看着呈U字型弯曲的海湾,还有向东北方向延伸的海岸线。感觉得这里应该就是后世的东营,黄河故道老入海口附近,船队天不亮就从天津出发,跑了一天也才跑到东营地界,要是照这种速度,怕是没有个四五天也到不了登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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