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午时的文登县衙,张捕头正带着一群衙役在衙门口东倒西歪的晒着太阳。就看见那辆一年多没有见的四轮马车奔着县衙而来。
张捕头招呼了一下自己的手下:“哥几个看看,那是不是程小公子的马车?”
几个正懒懒散散晒着太阳的捕快听了张捕头的询问,纷纷转头看向来路的方向。只朝那方向看了一眼,一群人便眉开眼笑:“老大没错,那就是程小公子的马车,他那独一无二四个轮子的马车没人有。只是程小公子这次出门的派头好像有些大,那旁边跟着的全是他的保镖?”
张捕头,看着马车两边各跟着五个小年轻,手里都拿着齐眉哨棍,点点头:“定是程小公子的保镖没错。”
马车停到县衙门口,程风利落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一抬头便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张捕头,那小脸马上笑容满面:“张伯伯新年好!大半年没见你可想我。”
张捕头也是满脸推笑:“俺说今天早上起来怎么就听着喜鹊叽叽喳喳的叫,原来是程小公子来了。这半年没见,程小公子又长个了。今个咱们县丞大人还念叨着程小公子,果然您就来了。”
程风呵呵微笑:“就知道县丞大人会想我,我这不就来了吗,张伯伯,县丞大人可在衙里?”
“在的,在的,这时候应该午休起来了。要不俺带你进去。”
程风伸手示意了一下,红玉早有准备,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一锭五两的银子递给了程风。程风接过银子放到了张捕头手里:“谢谢张伯伯,这天寒地冻的大家辛苦。一点小意思,请各位叔叔伯伯们买壶热酒喝暖暖身子。”
众衙役看着那一大锭银子,顿时眉开眼笑,就知道程小公子来了有好事,一个个的点头哈腰,纷纷称谢。张捕头接过银子笑呵呵的:“谢谢程小公子赏酒喝,俺给小公子引路,去见见县丞大人。”
文登县县丞方履素正在值房里百无聊赖喝着茶。看见张捕头带着一个小孩走了进来。一见到那个明显长了一头的小孩,方履素心里暗喜,表面上装着不认识的样子,只是坐那里静静喝茶。
程风走进方履素的值房,就看见县丞大人正坐那里喝茶,身后的壁上挂着一幅字画。上书,“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八个大字。程风心里暗笑,一张小脸都笑成了月牙,上前就对方履素行礼:“方大人新年好,小子程知秋给你行礼啦。”
方履素装模作样的抬起头,一脸的慈祥:“哎哟,老夫还以为是谁家的孩子走错了路,跑到衙门来了,这仔细看感情是程小公子。”
“本来春节前小子就想来县城给方大人拜年的,可是天气实在太冷,家里又没人陪伴,小子年纪又小,没敢出得这远门。这看着天气变暖了,小子赶紧跑县城来给方大人拜个晚年。”
方履素哈哈大笑:“就知道你小子嘴巴甜,你一说话老夫就爱听,来来来,坐老夫身边喝口茶暖暖。”
程风看看站在旁边的张捕头,张捕头何许人也,能在衙门混饭吃的那是一般的人吗?一看程小公子的眼神,便知道下面的话自己是不能听了,需要赶紧的离开。
便拱手朝方履素行了一礼:“方大人,程小公子,小人要去巡街,就不在这里打扰二位雅兴,小的告辞。”
方履素放下手里茶杯,对张捕头挥挥手,张捕头退后几步,转身离开了值房。
看着张捕头走远,程风这才爬到方履素旁边的椅子上坐一下。方履素拿出一个茶杯,倒了一杯茶,放到了程风的面前:“小孩子不能喝茶,这就当是个汤婆子,抱着暖暖手。你小子来找老夫,肯定不是单纯的为了给老夫拜年,现在这里没别人了,有什么事说吧。”
程风跪坐在椅子上,整个小身板都半扒在桌子上面,双手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杯,满脸堆着天真无邪的笑:“主要还是来给方大人拜年,其次也就是有点小事,家父让小子先来同方大人商议商议,听听方大人的意见。”
听说有事情要商量,方履素一下子来了兴趣:“你父亲有啥事要同老夫商量,说来听听,老夫给你们谋划谋划。”
“大人你是知道的,我家能搞到上好的泰西琉璃,这回又搞到了一批琉璃片儿,这玩意安装在窗户上又挡风雨又不挡阳光,窗户上装上几片,整个屋子都亮堂。本来想着咱们两家继续合作买卖这琉璃片的生意。
可这东西不比琉璃器皿可以拿到外面去卖,这东西只能在我们当地销给那些富户。这样一来,当地人就会知道这琉璃是谁卖的。娘亲觉得吧,这不同于咱们干的琉璃器皿生意,大人并不在本地买卖。在加上买卖时间也不长,暂时还没人知道。
可在文登县城,官不止大人一位,商不止小子一家。那些人谁家背后没有一个靠山后台的,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咱俩家的生意时间长了难免会被人知道,咱们两家吃独食,可能会引起别人觊觎给咱们带来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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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履素听到这里,脸色变了变,有些阴沉起来:“听程小公子的意思,你娘亲是不是有点别的什么想法?”
见方老头听到这里就变了脸色,程风知道这老头平时耍威风耍惯了,以前只顾着赚钱,根本没把当地这些官僚放在眼里,就没有想过树大招风的问题。
程风瞪着那双天真无邪的小眼睛看着方履素:“娘亲是这样说的,这琉璃片的生意咱们两家不单独做。娘亲建议把咱们县衙的几位大人一起拉进来合伙。比如李大人,徐大人,要是能带上县令大人和守备大人以及文登营的将军大人更好,这样大家一起有钱赚,我们不就安全了吗。”
方履素听了程风的话,捊着胡须顿了半晌:“你母亲非常人也,能想得这么深远,能想到这合伙赚钱的主意。李大人,徐大人那肯定是没有问题,现在守备之位空缺也没问题。就是有两位大人怕是有些麻烦。一是县令大人,毕竟他刚到任半年,还没摸清他的脾性如何。万一操作失当,引得县令大人不快,怕是会引火上身。另一位就是文登营的朱大人,此人是武将,野蛮又贪财,就怕他心黑,不好打典。”
程大少两只小眼睛里充满着崇拜:“大人真的好厉害,每个人都能了解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大人说的非常有道理。只是吧,小子觉得事情总是要试一试才能知道成不成不是。试过了确实不成,咱们再想别的办法也不迟。”
方履素自己觉得这话也对,不试试怎知道成不成:“你母亲定是给你交代有个章程,要不你先说来听听,老夫也好筹划筹划。”
“其实娘亲也没有说什么章程,只说请几位大人帮忙镇镇场子。也不用几位大人出本金,只需要挂个名号,每位大人得纯利润的一成,大人觉得可行?”
方履素想了想:“如果说我们三位再加上朱大人和县令大人都愿意入股,五个人合伙,那你家不得让出五成的利来。”
“只要几位大人愿意照着小子家的生意,让出五成利来也是愿意的。”
“这个事情非同小可,老夫要和那几位大人商议商议才敢定夺,这事不能急。要不老夫先引见你去拜访拜访县尊大人,这位县尊大人知道了那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是程小公子说的,感到非常的震惊,对小公子很是有些兴趣。”
“小子年前就听说县里来了新的县尊,一直没有机会上门拜访,今日有劳县丞大人亲自引荐,小子正求之不得。”
于是方履素便带着程风,来到了县令解啓衷的值房,亲自向县令引见本县的神童程风程小公子。
程风跟着方履素进了解啓衷值房,抬头便看见正面墙壁上,也同方履素的值房一样挂着行草“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字画。这幅字画比方履素值房挂的书法造诣更高,应该是解县令的亲笔。
说起来古代的官员真的是闲的没事干。又不用开会,又不用下乡调研,也不用做什么报告,更不用去考虑老百姓能不能吃得饱饭。
不是杀人放火的事,也没人敢随便到衙门打官司。当官的一年到头,除了安排几个收税的下乡收点税款,其他的就没什么屁事可做。
刚才去方履素的值房,方履素在喝茶。现在来解啓衷的值房,解啓衷也在喝茶。好像每天上班,除了喝茶也没什么别的事可做了。
文登县新任县令解啓衷,正在自己值房美滋滋的品着茶。就听见外面有敲门的声音。老头子微微抬起头来,只淡淡的唤了一句:“进来说话。”
便见房门被轻轻的推开,县丞方履素满面笑容的走了进来,手里还牵着一个三四岁样子的小男孩,小男孩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小的,包装得非常精致的小盒子。
方履素推开房门,满脸微笑的朝解啓衷打招呼:“解大人忙着呢。下官给你引荐一个人。”又把程风向前引了引:“程小公子,这就是咱们县的县令大人,赶紧拜见拜见。”
看着坐在茶桌前五十多岁的干瘦老头,程风仗着自己穿的跟个皮球似的。厚棉衣,厚棉裤,厚得不行,根本不在乎地下的石板地面有多硬,只把自己手里的礼盒往茶桌上一放,咣当一声跪下纳头便拜。
嘴里的吉祥话不停往外蹦:“小子程知秋给县令大人拜个晚年,祝大人在新的一年里紫气东来,步步高升。顺风顺水,官运亨通。”
看着小孩哐哐哐的给自己磕了三个头,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的全是拜年的词。解啓衷是一头的雾水,满脸的懵逼。
这年都过了快两月了,竟然还有人给自己拜年,这可怎么办?自己也没带钱啊,可是人家小孩头都磕了,也不能不给压岁钱吧。
解啓衷把自己身上摸了一遍,除了腰上的一块玉佩,也没带其他东西。压岁钱又不能不发,一狠心一咬牙还是把玉佩解了下来。
看着自己手里的这块玉佩,价值好几十两银子,虽然舍不得,可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再舍不得也得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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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几十两的玉佩贵是贵重了点,但看在方大人的面子上,给就给了吧。忍着心痛咬咬牙,伸手把程风从地上抱了起来,把手里的玉佩放到程风的手里。
又怕程风手小抓不稳把玉给碎了,还把程风的手指捏了捏,确认已经抓紧才松开了手:“小哥儿真会说话,又机灵又可爱,胖嘟嘟跟年画上的娃娃似的。爷爷也没啥给你的,就给你这块玉佩拿着玩吧。”
程风手里抓着解啓衷给的玉佩,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只是长者赐不可辞,也只能小心翼翼的把玉佩放进了自己罩衣前面的小口袋里。
并把放在茶桌上的礼盒又捧了起来,递给了解啓衷:“谢谢县尊大人给的礼物,这是小子给县令大人的新年礼物,都是家里的特产,大人请莫嫌弃。”
解啓衷接过小孩递给自己的礼盒,感觉礼盒有点分量,想着小孩送的东西也会不是什么金贵货,也没细想,就随手又放在了茶桌上:“方大人请坐,一起喝喝茶,这大冷的天,竟然还把自家侄子带出来吹凉风,也不怕把他冻风寒了。”
方履素把程风抱起放到椅子上坐好,自己也在解啓衷的下手坐了,满脸微笑的对解啓衷解释:“解大人误会了,这位可不是下官子侄,他就是帮助咱们县解决了流民问题的程小公子。”
听闻是帮助县衙解决流民问题的程小公子,解启衷来了兴趣,开始认真的观察起面前这个胖嘟嘟的小孩了:“你就是那个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叫程风的小孩?”
程风点点头:“应该算是吧,当时那种环境比较特殊,又在方大人的言语引导下,才随心而发说了这么一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若是平时定也是说不出这种话来的。”
看着跪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小胖孩子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眼睛里透着的聪慧与灵动,让自己心绪万千:这么小的一个娃娃,就有如此的灵动。言语之间也有急智,哪里像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
就是十来岁的大娃娃,也未必有这种本事,如此聪明伶俐的好苗子,要是好好的培养,长大了定也是个栋梁之材。
“程小公子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胸襟,长大了定能成为国家栋梁之才。知不程小公子这次来县城是有何要事?”
“回县尊大人的话,小子这次是专程来拜见献尊大人与方大人,顺路陪家父去一趟登州,再从登州去天津。”
听说程风要去天津,两个老头都觉得有些好奇,这么小的毛孩子跑天津去干啥?解啓衷也是说话说顺了口,顺着程风的话头便问:“程小公主,这是到天津有事要办吗?”
程风双手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杯,眼里充满着期待:“不瞒两位大人,我娘亲听说天津有一位姓徐的大人,手里有好多的可以高产的粮食,我娘亲让家父带着我去找找那位大人,从他那里买一些种子。”
解啓衷很是奇怪,看程小公子这穿着,也不像是家里缺吃穿的人啊,怎么会想着让个小孩子不远千里到天津去找那徐光启买种子:“程小公子说的这姓徐的大人老夫知道,他叫徐光启。只是老夫和他并不认识。
但是咱们巡抚袁大人与他熟识,老夫上任的时候也到登州府去拜见过袁大人,与巡府大人也算有一面之缘。老夫给你写个拜帖,你去登州时拿老夫的拜帖拜访一下巡府大人,看袁大人能不能给你指点一二。
只是老夫有些奇怪,看程小公子,你家里应该不是缺衣少食的,咋想着跑这么远去找这什么高产粮,徐大人种植的那些作物老夫也有幸尝试过,那种叫玉蜀黍的,口感极差,那叫番薯和土豆的口感倒是不错,可是不耐储存,一到冬天基本烂完,虽然高产却没有人喜欢。
听说这徐大人推广这些作物也有二三十年,不见一点成效。据说皇宫里一直都有在种,朝廷也曾大力推广过几次,可惜最终连配发下去种子都不知道跑哪去了,最后不了了之。”
“唉!”乘风轻轻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娘亲说过这事的原因,有土地的人又不用上税,自己家的地种的粮食,自己都吃不完,粮食高不高产并不影响自己。
手里没有土地或者有少量土地的人倒是想种,可种了又能怎么办?卖不出去赚不了钱,没钱就上不了税交不了租。
上不了税交不了租,就得去坐牢,人都去坐牢了,那卖不出的粮食最终还是全部烂掉,那还不如不种。有些事情总是在这种不可思议的情况下恶性循环。”
“既然程小公子知道这种弊端,那你家为何还要去找这种种子?”方履素也不理解起来。
“我娘亲是这么说的,我们家把这高产东西找来让那些地少的农民去种,种出来后我家出钱收购,让他们有钱交税。
我家再把这些东西做成其他的物品,这样他们就可以有饭吃,家里也不会亏本,还能多一些产业。”
“你母亲是个善良的女人,处处能为百姓着想,当为我等表率。这等积善之事,老夫能帮上忙的地方,一定会尽量的帮忙。老夫在给袁巡府写一封书信说明此事,想那袁巡府也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定会支持此等积善救民之举。”
小主,
“能得大人书信相助,定然能事半功倍,谢谢大人相助之恩,小子还得再给大人磕一个。”说着又要从桌子上爬起来磕头。解啓衷赶紧伸手把这小子摁住:“好好扒着别乱动,这么高的地小心摔着。你娃娃好好的坐稳些。老夫这就给你书信一封。”
方履素牵着程风从解啓衷的值房出来,程风是心花怒放,这年拜得收获满满,自己的罩衣口袋里除了那块玉佩还多了一张解启衷的拜帖,一封亲笔书信。
这可是有机会敲开袁可立大门的敲门砖。这种意料之外的收获,怎不让大少心情愉悦,若不是环境不对路,不敢在衙门里放肆,大少都想高歌一曲好运来。
招呼等在衙役值房的桂英与红玉,带着礼物又去了徐登名,李复初处拜了一圈,都送出了礼物,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文登县衙。当晚,大少把同方履素的交谈内容详细同老爹交代清楚,以后的事就是自己老爹的工作,路都帮自己老爹铺平了,要是还能把事办砸,那可真说不过去。
方履素带着程风离开了,解啓衷静静的喝着茶,心里一直在想着程小公子母亲所说的那些话语,默默品味其中的深意,越是品味越是感觉见解非凡,心里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