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先生换下锦衣宽袍,只着短衫坐在院子里读书。
赵六郎三人带着一身鱼腥味溜进院,刚走一步就被明先生发现了,“今天放假,我又不拘着你们读书识字,为何如此害怕?”
赵六郎快言快语道:“怕先生觉得我们不用功。”
明先生笑道:“宁远几个怕就罢了,六郎也怕?”
“我不怕先生,只是觉得打扰到先生读书了不好。”
“确实不好。”
其余三人内心一紧。
随即又听明先生温淳的嗓音响起,“今日去了何处?可有想说的话,若是言之有理,便不罚了。”
宁远四人你看看我,我推推你,随即分别见礼说出自己的想法,“平南县的入城费太高,商税也不应该向农户收取,不然城内也不会这么寂静冷清。”
明先生看着卫甄点了点头,“不错,但这只是原因之一。”
“鱼价太低了,渔民冒险出海一天,挣的钱还不够买一石粮食。”
明先生看着倪严亦点头,“也是其一。”
宁远沉声道:“学生觉得,朝廷律法有许多不足。乱世当用重典,如今各地粮价虚高,南阳府的粮食都只有五十文一斗,但在这么穷的地方,却要六十文一斗,这么高的粮价,有多少百姓能吃的起。”宁远的声音带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学生以为,当对虚抬粮价的粮商处以极刑。”
明先生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个孩子,就连先帝都不敢说出这样的话,“粮食是朝廷的命脉,这个折子根本呈不到御前。”
宁远低着头,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明先生原以为他是在害怕。
但直到一声很小的“呜咽”传出,他才发现自己的学生哭了。
“学生今日人微言轻,但他日若能站在圣前,必将执着己见。”
“朝廷的存粮喂养不起一国百姓,若粮商因此囤积粮食,圣人是该举刀无故杀人吗?”
并不是当了皇帝就能随心所欲,举朝上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要是皇帝真因为粮商不卖粮而杀人,文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宁远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你能想到这些,先生很高兴。执政者能为民请命固然是好,可如今百姓饥不饱食,衣不遮体,他们赤裸裸的行在世间,扛不住任何风雨。还不是时候,只有等,天下圣明,海晏河清,到时,终将迎来我们想要的盛世。”
不过恐怕没这机会了,当今是个糊涂皇帝,底下的皇子要不残暴,要不无能,要不懦弱,无一人可堪大任。
海晏河清……
终究是先帝旧臣的梦。
明先生问,“六郎呢?”
“学生有一事不解,潺州知府和平南县令出身寒门,明知百姓苦,为何要贪没人命钱。”
明先生面色严肃起来,他沉思片刻后道:“进屋吧。”
“六郎,你难道觉得寒门官员便都是清官?”
赵六郎摇了摇头,但很快又点头。
“世家玩权弄势,侵占民田,买卖官职,私吞灾款,众所周知,可你们焉知寒门不想成为下一个世家呢?”
这句话把屋内几人惊的后背发冷。
“寒门官员手上无权无势,他们想往上走,就得要钱,可一年俸禄才多少,那钱从哪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