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万寿宫前,朱由校仰望未隐之月,陷入沉思。
“夏税已毕,秋粮待收,恩科将至。”
他双手拢袖,心念国事繁重。身为帝王,他既忙碌于决策万千国事,又闲适于大局已定后的悠然。
然而,此刻的他竟一时想不出有何要务需亲自裁断。
“辽东军报,何时送达?”他突然转头,问向刘时敏。
“回陛下,乃三日前,六月初七。”刘时敏迅速回应。
“熊廷弼率军至鸦鹘关,见建奴两黄旗精锐散布关外,遂采取守势。”
朱由校闻言点头,深知大明辽东兵力尚不足以与建奴决战,熊廷弼之谨慎实为明智。
正当他沉思之际,一小太监前来告知马车已备妥,刘时敏提醒道:“朝臣已在承天门恭候。”
“皆已至矣。”
朱由校点头,心中暗自思量,今日乃他首次聆听毕自严授课,拖延半月有余,终至此时。
“启程吧,看看毕师有何高论。”
他收回思绪,迈步下阶,登车启程,返回紫禁城,前往文华殿。
大明经筵之制,始于朱祁镇幼时,三杨辅政,请开经筵,以育明君。
初定每月三讲,御文华殿,寒暑免之。
经筵盛典,勋臣、内阁学士、六部尚书等皆侍班,另有展书、侍仪等人员。
日讲则更频繁,讲读官内阁学士侍班。
皇帝经筵官四人,皆亲点,孙承宗、毕自严、袁可立、王三善,其中仅孙承宗出身翰林。而今在京者,唯毕自严也。
晨光中,大明官员已在承天门外集结,外廷官员激动不已,盼皇帝受教。
翰林院上下三日前即沐浴斋戒,今日经筵,关乎国运。
勋臣亦在列,定国公、英国公、成国公立于文官右侧,新建伯王承勋随其后。
虽历经两百年偃武兴文,勋臣在朝堂上声音渐弱,却无人敢将其逐出经筵。
王承勋为王阳明之孙,阳明先生之名震古烁今。
虽在文官眼中稍显粗犷,但在武勋中仍受重用。
毕竟,其祖之心学名声显赫。
当皇帝乘辇移步文华殿时,承天门、午门、端门相继开启,大臣们纷纷向左顺门集结。
早有宦官于文华殿内悉数筹备妥当,皇帝自后殿踱步而出,仅需安然就座,静候授课。
御案之前,鸿胪寺官员迅速呈上毕自严精心编纂的讲义,置于龙目之下。
“启禀陛下,授课在即。”
朱由校轻翻讲义,颔首示意,随即鸣赞官急忙传唤群臣入殿。
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都察御史、大理寺卿等,朝中半数文武要员,皆汇聚于此,场面蔚为壮观。
鸣赞官高声诵读经筵流程,诸臣依序立于御案之前,宛如群星拱月。
望着眼前林立的重臣,朱由校心中暗自忐忑,悔意渐生。
这经筵,实则象征意义远胜于学习本身,繁琐礼仪,庄重氛围,皆是皇帝对儒家及士人尊重之体现。
如朝圣般研习儒家经典,彰显皇权对华夏礼法之敬畏。
若天子稍有轻浮,礼态不端,讲官便会暂停授课,众“讲师”齐声道:“为人君者,岂可不敬?”
万历帝便曾屡遭此景。
今日主讲,乃毕自严,因皇帝身旁无人可替,只得委以此重任。
其侧,更有两位展书官,一为万历三十五年状元黄士俊,现任太子洗马;一为同年榜眼施鳯来,现任詹士府少詹士,二人共辅讲官,翻解讲义。
赞礼官通报完毕,经筵正式拉开序幕。
自皇帝落座,至群臣入殿,再至流程宣告,全场鸦雀无声,众人皆屏息凝神,肠胃早已清空,以免在此庄重场合,因私事而遭弹劾,遗臭万年。
此等场合,谁敢妄言,必将招致连番弹劾,无处申诉。
臣今朝为陛下阐扬《礼记》之精髓。
主讲官毕自严步前,其侧黄士俊已备妥讲义,镇纸抚平,如行云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