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爌府邸之内,他轻执墨香犹存的文稿,轻风拂过,墨迹速干。
忽见黄尊素再度造访,韩爌转身,语带谦恭:“真长兄,劳烦您为小弟这篇拙作把把关。”
“月末交差即可,何故如此心急如焚?”黄尊素眉头微蹙,疑云顿起。
“莫非毕公催促甚急?”
韩爌摆手笑言:“非也,实乃自我苛求。此文已润色四遍,仍觉意犹未尽,难以尽善。”
“哦?韩兄才情横溢,翰林院中素有美誉,何以一篇论疏竟成难题?”黄尊素面露讶色。
“富国之道,不外乎开源节流,老生常谈耳。”
韩爌沉吟,“然加税减支,皆是陈词滥调,恐难入圣听,反增笑柄。”
黄尊素闻言,捋须而笑:“韩辅所虑极是。为毕公或皇上之策,重在虚实之间,大略他继而剖析:“毕公求实务,以行令;皇上求大略,以定国策。六部务实,内阁务虚,阁老之责,在于高瞻远瞩,定策安邦。”
韩爌闻言,豁然开朗,颔首称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吾心稍安。”
言及黄尊素即将赴彰德府任职,韩爌关切询问:“兄之行程,定于何时?”
“近在咫尺,吏部催促,刻不容缓。”
黄尊素轻叹,“左光斗等人弹劾毕公之疏,犹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毕公反以献策之名,化解了朝中风云,我等势单力薄,实难抗衡。”
“联络同僚之举,亦无回音,恐有变故。”
黄尊素忧虑之色溢于言表,“京中局势,难如登天,地方势力根深蒂固,非大势难撼。”
韩爌亦感时局维艰,长叹一声:“势不在我,诸事难成。吾辈身处漩涡,唯有静待时机,方能破局。”
"如此看来,真长赴彰德府之行,恐已尘埃落定。"
黄尊素言毕,韩爌再度叹息,未留片语,挽留之意尽消。
黄尊素闻言,面色微沉,亦不再多言,旋即告辞而去。
书房窗畔,韩爌目送黄尊素背影,无奈摇头,心中暗道:“东林智囊,不过尔尔。”
韩爌能在魏阉权倾朝野之时安然退隐,其审时度势之能。
而今观东林诸人,除却党争内斗,扰乱朝纲,别无他长,连风向亦难把握,若置于万历初年,恐早已身首异处。
想当年,朝堂风云变幻莫测,申时行致仕后,四年间内阁更迭频繁,生死无常。
而今陛下登基,务实之风渐起,屡次整肃言官,皆因虚言误国。
东林之徒,若仍不知自省,必自取灭亡,且欲累及无辜。
“顾宪成之鉴不远,其徒子徒孙亦复如是。”
韩爌心中愤慨,遂召御史李邦华入书房。
“卿适才所闻,以为如何?” 韩爌问。
“下官以为,黄尊素之言有失偏颇。” 李邦华躬身答道。
“确也。”
韩爌点头,“务实与务虚,须得平衡,陛下亦深谙此道。卿之万历四十三年奏章,稍加润色,作为策论上呈司礼监,或能得圣心。”
李邦华闻言,感激涕零:“谢辅臣栽培。”
“才子与能臣之别,在于行动。”
韩爌语重心长,“黄尊素虽智名在外,却不明朝堂水深火热,圣意难测。卿当谨记,慎言笃行,方为上策。”
李邦华拱手领命:“下官定不负所望。”
次日,李邦华之奏章迅速呈至御前,朱由校细览之下,面露嘉许。
其富国四策——清田亩、整吏治、修兵备、慎用人,字字珠玑,尽显实干之才。
朱由校忆及史籍所载,知李邦华为明末难得之良臣,遂决定将其调任登州知府,辅佐袁可立,共图天津、登莱之业。
一笔挥就,李邦华之命运,由此改写。
京城正值毕自严风波未息之际,大明锦衣卫之魁首骆思恭,历经十数日风尘仆仆,悄然携二犯重返皇城。
自安定门悄然入城,骆思恭犹如夜行者,避家不返,仅以麾下陆川之名,秘呈觐见之帖于宫禁。
闻皇帝驻跸西苑,他旋即疾步至苑外静候。
其时,帝正于校场观军士蹴鞠为乐,骆思恭之帖忽至。
刘时敏接帖细览,神色骤变,轻步至帝侧,低语:“陛下,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以千户陆川之名,有密事求见,言及紧急。”
“哦?”
朱由校闻言,目光一闪,似有所动,随即自马扎起身,直奔御书房,口谕:“宣!”
须臾,骆思恭黑袍加身,步入御书房,一脸风霜掩不住其忠诚与干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