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轻放茶盏,面色凝重,环视殿内群臣,缓缓而言:"朕欲问,尔等可知,朕何故下令铸造银币,以之为国之货币乎?"
"陛下明鉴。"毕自严,度支司正卿,闻弦歌而知雅意,即刻应答。
"举一反三,民间有谚云:'谷贱伤农,谷贵亦非福',是以我大明设立常平仓,以稳粮价,护佑苍生。同理,新铸银币,朝廷可借其流通量,调控物价,避免市场动荡,民不聊生。"
"妙哉!"朱由校对毕自严之见解颇为赞许。
"方才毕卿提及江南银丰而江北及川渝银匮,因而反对全面折色。既如此,朕欲闻卿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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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自严躬身行礼,条理清晰地进言:"臣有三策:一者,江南银丰,先行推行银币,并试行税收折色;二者,江北川渝银少,朝廷当静待银币充盈,再行推广;三者,当前银币流通有限,仅及京畿,犹如杯水车薪,臣请旨扩大宝泉局铸造规模,以应时需。"
"善,此三策可行,先在南北直隶试行,以观其效。"朱由校点头应允。
"臣领旨。"毕自严再拜而退。
趁着刘时敏执笔拟旨之际,朱由校悄然离席,步入后殿。殿内众人亦纷纷起身,或舒展筋骨,或前往净房。
片刻之后,朱由校重返前殿,茶话会再度启幕。
"一条鞭法,实则双管齐下,一为折色,二为摊税。"
朱由校语锋一转,面色凝重,"折色之要,在于钱币,朕已借银币之力,略解其困。然摊税之难,更为棘手。"
言罢,他目光如炬,扫视全场,最后将视线落在袁世振身上:"我大明户籍制度,错综复杂,袁卿,汝有何高见?"
"臣遵旨。"袁世振一揖到地,胸有成竹,准备充分,深知此非即兴之谈,而是早有筹谋。
大明皇权,自古深入民间,朱元璋之智,虽制度严苛,亦有其深谋远虑之处。
此番茶话会,实则暗藏玄机,非等闲之谈。
你言其无能,实则他所创之制,历经两百载风雨飘摇,直至明末方显颓势,若非崇祯这“昏庸之主”当道,或能再续辉煌半世纪。
大明之户籍,精妙如里甲,百一十户聚为里,丁粮之冠十户领里长,十年更迭,循环不息。
而那鳏寡孤独之辈,则被温柔以待,均摊于里中,称为畸零户,虽免赋税徭役,却得邻里共护,犹如大明之孤老乐园,暖意融融。
里中更有老者数名,如智者坐镇,督农劝桑;保甲数人,守护安宁。
此等制度,确保皇恩浩荡,非一纸空文于乡间。
三言两语间,大明乡村治理之貌跃然眼前。
然袁世振一语惊醒梦中人:“观两淮之地,里甲制已现疲态。”
他继而剖析,地方苛捐杂税如蝗虫过境,中农下农皆受其害,流离失所。
官员上任,先索“见面礼”,里长甲首亦需供养衙门,开支浩大,终致民不聊生,地税之重,甚于国税。
“树大招风,蛀虫难免。”
袁世振言罢,帝即定调:“毕自严、张问达,尔等度支司当首当其冲,携锦衣卫,御史台、六科共赴各县,肃贪查弊,审视里甲之存续。”
二臣领命,正欲退下,袁世振又提税改之事:“陛下,何不摊丁入亩,均徭役于田亩之上?”
朱由校闻言,云淡风轻:“善,自此天下田亩,皆须纳税。”
杨成秀闻言色变,恐皇庄亦难幸免。朱由校却笑道:“皇庄亦是大明之土,焉能例外?”
并令杨成秀速将皇庄田册送户部备案,以示公正。
“大明非朕之私产,乃万民共有。”
朱由校慷慨陈词,“财赋乃朝廷之基,岂能容人坐享其成,而令百姓独力承担?即便天下非议,税亦必征。若真有反者,朕亦不惧,愿再整乾坤,还大明以清明。”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却也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决心与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