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车之鉴,言官折损大半,补而不全,更兼皇恩难测,连坐之制让都察院张问达头疼不已,威望渐失。
“南直隶之行,谁人愿往?”张问达问毕,满堂皆寂,面面相觑。
北方官惧南方势力,南方官避家乡是非,皆不愿揽此烫手山芋。一场官场推诿,悄然上演。
身为江南之子,若有所获,恐遭乡亲唾骂,斥为忘本之徒;若无斩获,又必遭群起而攻之。
大明官阙日甚,基层之控微乎其微,南直隶之行,实为荆棘满途,无论谁人赴任,皆成苦役。
一有发现,南人必心生怨怼,或煽动民变,或嫁祸倭寇,手段百出;若无所获,则难向圣上复命,南直隶税债累累,圣意难测,然众人皆知,无功而返者,贬谪难逃。
“能者居之,庸者退之”,此言犹在耳,此差犹如烫手山芋,避之唯恐不及。
“咳咳……”张问达面色不豫,恰逢湖广道御史王安舜轻咳示意,以风寒为由婉拒远行;贵州道御史刘兰紧随其后,以家事缠身为辞,言及娇妻待产,恐失天伦之乐,更惧旅途凶险,累及家人。
一时间,诸人纷纷效仿,老母需侍、妻孕待产、女嫁子病,各寻托词,避之不及。
张问达冷眼旁观,心寒如冰,言官之中,派系林立,独狼、齐楚浙党林为盛。同为朝臣,何以不能共克时艰,护佑上官?
王三善,新任右佥都御史,拍案而起,正气凛然:“吾辈身为臣子,当为国分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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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直隶税银拖欠,国用告急,岂能不查?”
他洞悉人心,直指众人怯懦,逃避职责。
“皇上明令各司其职,不得逾越,尔等虽未越权,却失于职守。国难当头,尔等却瞻前顾后,何以立于朝堂?”
言毕,王三善提议,由户科给事中及浙江、江西两道御史前往查办。
张问达闻言踌躇,深知人选多为东林中人,恐有偏颇。左光斗,浙江道御史,自请回避,言及乡土之情,恐难公正。
王三善却力排众议,赞其刚正,意在借此机会,试探东林真伪,是忧国忧民之君子,亦或伪善之徒。
张问达亦感为难,恐此举引发非议。
王三善却道:“南京若能自清,税银何至于滞?回避之制,乃为防私,非为阻公。钦差查案,非治地方,正需熟知当地之人,以免被蒙蔽。”
一番言辞,掷地有声,尽显其洞察世事、勇于担当之风范。
面对张问达的婉拒,王三善内心冷笑连连,面上却演绎得大义凛然,宛如正人君子。
“陛下自登基以来,雷霆手段惩贪腐,实禄养廉,内帑解困,补缺安民,更开恩科广纳贤才,实乃圣明之治。
尔等素以国家栋梁自居,今国难当前,莫非欲作壁上观乎?”
“下官愿往。”
左光斗等人闻王三善言辞犀利,暗含讥讽,即便心有不甘,也只得拱手应承,生怕被扣上“逃避国难”的帽子,遗臭万年。
“既如此,此事便尘埃落定,速速遴选人才,呈报圣上。”
王三善一语定乾坤,随即起身,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场,大步流星而去,留下满室惊愕。
张问达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暗自感叹:“伴君如伴虎,师者更非凡。”
他一时恍若隔世,险些忘了自己乃是都察院之长,左都御史的身份。“张公,回神了。”王舜臣轻声呼唤,将他从思绪中拉回。
“罢了,就按他说的办吧。”张问达无奈应允,权宜之计,总比让圣上责备都察院怠政要好。
且说左光斗,虽以刚正不阿着称,人称铁面御史,但在此刻,也不得不屈从于时局,成了王三善巧妙布局中的一枚棋子。
世事如棋,局中之人,谁又能独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