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皇辇重返南海子之际,通州而来的辎重车队穿东红门而入,蔚为壮观。
商人三子之勤勉,实乃非凡,物资车队迅即充盈南海子,彰显其高效之能。
朱由校远眺车阵,言辞间似问非问,自言自语般沉吟:“此等乌金,源自何方?异域乎?料非然,远途运费,岂可轻忽。”
“这……”刘时敏与张维贤交换了一个眼神,终是刘时敏迟疑答道:“惜薪司于西山之麓设有煤井数处,或取自此。”
“西山?”
朱由校闻言,目光骤亮,转视刘时敏,“朕忆往昔,大明有禁凿山伐石之令,且西山乃太宗文皇帝钦定皇陵所在,岂敢轻动?”
刘时敏面露难色,被皇威所迫,语塞良久,方道:“陛下,此事错综复杂,一言难尽。”
张维贤适时解围,朱由校遂道:“那便细细道来。”
深知后世之秘,朱由校心中明镜,西山之下藏巨煤田,广袤近两千里,储量骇人听闻。然其位敏感,紧邻朱棣长陵,故而不凡。
“话需追溯正统年间……”
张维贤娓娓道来。
朱棣迁都北京,西山选为陵寝,而后煤田渐显,京师炊烟所需,煤炭遂成首选。
禁令虽严,私采却盛,利益驱使,人皆铤而走险。
刘时敏昔日掌惜薪司,对此心知肚明,此乃大明不宣之秘。
万历帝贪财,官窑民窑遍布西山,利润之巨,令人咋舌。
正如马氏所言,利润诱人,人性贪婪,法律成空。
张维贤何以知之?
皆因家族渊源,张辅与朱叫门之旧事。正统年间,张辅私设煤窑,虽遭弹劾,实则得朱叫门默许,银两入其私囊。
张辅一生忠勇,唯此事污点,实乃皇命难违。
张维贤述毕,朱由校神色凝重,土木堡之变,张辅、朱能等忠良陨落,家族后继乏人,令人唏嘘。
“彼辈不惧成祖爷震怒,夜半托梦责罚乎?”
朱由校摩挲扳指,目光如炬,“朕意收矿税,卿等以为如何?”
张、刘二人面面相觑,难掩忧虑:“陛下,先帝遗诏罢矿监,今若复设,恐重演长安门之乱。”
“长安门之乱?详述之。”
朱由校惑然。
刘时敏细述万历年间,太监王朝贪得无厌,矿税横征,激起民愤,直逼宫门请愿之事。
朱由校闻之,方知其中曲折,心中暗自思量。
王朝此人,擅长非直接解困,而是剪除问题之源,他向神宗密奏,窑民黄大京等数人私挖煤窑,瞒报赋税,更胆敢纠集恶霸,抗拒官差,酿成血案于长安门前,一时风云变色。
“此事暂且搁置。”
朱由校听闻刘时敏细述此事,眼眸微眯,透出深邃。
“传旨魏忠贤,动用内帑,速赴西山,将煤矿尽数购回。”
“购回?”
张维贤与刘时敏面面相觑,心中暗自揣测小皇帝的新谋。
“若遇阻拒?”
“阻拒?”
朱由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语带寒意,“购之不成,便抢之!”
“一朝天子一朝臣,世事如棋局局新。”
文渊阁内,方从哲听罢内阁中书关于杨涟之事的禀报,不禁感慨系之。
新皇登基,万象更新,首当其冲者,自是京中官员。
方从哲原以为,自己这红丸案的风口浪尖之人,必首当其冲,岂料……
“宫闱清洗,崔文升因药案牵连,已遭严惩。至于我,那些弹劾之章,皆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方从哲轻抚茶盏,对身旁之人叹道,“本以为,我将是首位致仕的前朝老臣,未料刘一燝却先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