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拟晋袁应泰为辽东巡抚之职。"
此奏章乃刘一燝精心校拟,缘由在于辽东巡抚周永春因丁忧母丧,上书请辞,遂议定由永平道按察使袁应泰接掌帅印。
"袁应泰",三字入目,朱由校心绪万千,沉吟不语。
大明与后金之战,萨尔浒乃转折之役,自此由攻势转为守势;而辽沈之战,更标志着我大明辽东主动权的丧失。
袁应泰,此役之舵手,其命运与辽东紧密相连。
万历四十八年秋风起,袁应泰继周永泰之后,独掌辽东军政。
然朝臣纷争,熊廷弼亦遭排挤,辽东军政大权尽归袁氏一人。
彼广开边防,无论叛将逃兵,皆来者不拒,甚至收纳后金降卒与蒙古难民,分发军粮,安置于辽阳、沈阳重地。
殊不知,此举如开门揖盗,奸细潜伏,终至沈阳、辽阳两城不保,落入敌手。
辽阳沈阳,辽东之锁钥,失之则防线洞开,无险可守,大明只得退守广宁。
辽东之地,辽河平原为其核心,四周环山,内则沃野千里。
辽沈两城,扼守平原,失之则农耕受阻,辽东难安。
至于蒙古与辽东之联系,虽有大兴安岭、燕山山脉相隔,然西拉木伦河之谷地,实为缺口,科尔沁部落据此,与辽东息息相关。
袁应泰者,仁心有余,智谋不足,纸上谈兵之典范。
朱由校闭目沉思,脑海中浮现出辽东往昔与近况,又念及辽东军报之严峻,遂决意令熊廷弼独揽大权,而巡抚之位,仍需贤能之士填补,且需与熊廷弼相辅相成,免生枝节。
然环顾朝野,可用之才寥寥,朱由校不禁有诸葛亮叹马谡守街亭之无奈。
昔刘备夷陵之败,蜀中元气大伤,至丞相北伐,只得廖化为先锋。
今大明之境遇,较之刘备,有过之而无不及。
兵马损耗,将领凋零,二十余总兵,辽东一役折损半数,正值壮年之将才,几近枯竭。
此情此景,令人扼腕。大明之未来,路在何方?
嘉靖隆庆之世,戚继光、刘应节等名将辈出,挂帅出征,威震四方。
及至万历年间,李成梁、刘綎等亦继往开来,续写辉煌。
然天启登基之际,风云变幻,何人堪当大任?
熊廷弼崭露头角,狱中杨镐亦算其一,其余或老态龙钟,或空谈误国,难当大任。
天启之时,群臣力荐熊廷弼,实乃时局混沌,皇帝亦感如坠五里雾中。
至于崇祯年间之豪杰,彼时多未展露锋芒。
孙传庭尚为商丘知县,洪承畴匿于浙江按察司,卢象升未登金榜,杨嗣昌则户部郎中,袁崇焕、赵率教、曹文昭等皆在辽东默默无闻,毛文龙仅为都司小吏。
秦良玉、戚金及川浙之军,更是在辽东内部纷争不断,私下交锋,场面蔚为“壮观”。
提及孙承宗,天启帝眼前一亮,此人网络评说纷纭,然其忠诚无可置疑。
崇祯末年,满清入侵,孙家满门忠烈,悲壮至极。
至于守辽之策,虽有人讥其导致军阀割据,然须知孙承宗接手时,辽东已是一片狼藉。
后金肆虐,广宁沦陷,王化贞全军覆没,熊廷弼避战退缩,唯孙承宗力挽狂澜,稳人心,复广宁,逐步将防线推进至辽沈,其能力可见一斑。
孙承宗之战法,与后世曾国藩同出一辙,皆主张“结硬寨,打呆仗”,虽耗资甚巨,却为当时最稳妥之策。
然其最大贡献,非止于战场,而在于人事协调,确保政令畅通。
此点,恰是熊廷弼所欠缺。
熊廷弼四面楚歌,朝野皆怨,亟需一臂之力。
天启帝沉思片刻,拍案而起,速召内阁辅臣、六部尚书、九寺正卿及谕德孙承宗、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共商大计。
令下即行,太监疾步而出,宣旨召见。
紫禁城中,想见天颜,非易事也,需待时机,方得觐见。
臣等叩拜,祈圣躬安泰。
须臾之间,朱由校陛下之臣僚已至乾清宫,步履齐整,躬身行礼,共颂:
“陛下安康,然臣等观陛下似有忧色。”
朱由校端坐龙椅,手执奏章,目光如炬,扫视众臣:
“朕心不宁,实难言安。”
语毕,点名刘一燝:“卿家,此奏本乃卿所拟,欲升袁应泰为辽东巡抚正职,赞其扩疆安边、怀柔异族之功。
朕欲问卿,此乃明智之举乎?”
言罢,音量骤增,奏章如飞矢直击刘一燝:
“卿莫非书读迂腐,忘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古训?
抚顺之祸,历历在目,贼影潜入,城破人亡。
袁应泰不察异族,反行招安,岂非置沈阳于危境,欲献疆土于敌手?”
刘一燝面如土色,强辩道:
“陛下,袁应泰在辽日久,深得女真敬畏,以夷制夷,实为良策。
且叶赫未叛,其酋为大明捐躯,若拒降人,恐失夷心。”
朱由校怒极反笑:
“好一个失夷心!卿欲以辽东为代价乎?来人,剥去刘卿官服,交三司严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