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下旬,冀州下起了雨。
瓢泼的雨点噼里啪啦将整个大地覆盖,明明还是大白天,天空却是黑的,乌云遮蔽了整个天空,偶尔一道闪电划过,将大地照得如白昼。
淅淅沥沥的雨水向着地面倾灌,古人出色的排水系统让城池并没有被淹没,水流冲刷之下,甘陵城内汇聚成了浑浊的黄色溪流,被淹死的老鼠尸体若隐若现,被排入到了沟渠当中,顺着水沟一路被送到了护城河,流入了城外。
城外的粮草运输彻底陷入了停顿,好在陈暮和沮授都有观望天气的能力,察觉到最近这一段日子天色不对,可能要下雨,所以早早地终止了粮草运输,从前天开始,鄃县那边就已经不再向甘陵运粮。
但大雨带来的后果就是粮草运输终止之后,战争就再一次向后延期。而且这次延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开战,两边的对峙,基本上就差不多是在空耗粮草,毫无意义。
历史上曹操喜欢在秋冬季节作战,比如征讨张绣的时候,就是在秋天麦熟之时,还上演过著名的割发代首。还有征讨乌桓,就是在冬天阵斩蹋顿。
这是因为秋冬季节不像春夏时节那样,容易下雨。一场大雨对于军事行动的影响可以说非常致命,能直接导致作战失败。
不过倒也不是说春夏季节完全不能打仗,官渡之战和夷陵之战,都是春天发起的战争。
战争本身就不因为时间而发生转移,一年四季,都有可能打仗。到了这个体量,天气问题,自己受到影响,敌人同样会受到影响。
如樊城之战,不也是因为大雨而让关羽攻下襄樊吗?
在大雨的影响下,进攻期开始延缓。大概是从三月上旬,差不多过了十几天,连绵的春雨才有了放缓的趋势,等到天晴之后,粮草再次开始运输,也最终于三月中旬差不多把三百万石粮草全部运往了前线。
这是十四万人为期半年的粮草,而且这还只是第一批,后续的第二批粮草大概在一个月后,由荀彧从高唐运往平原,再从平原送到鄃县,而第三批,第四批,也已经从临淄出发。
这种大规模战争消耗个千万石粮草一点都不稀奇,官渡之战的时候袁绍的总粮草数量不可估量,但一定在千万石级别,因为他的军队数量非常多,战兵十三万,加上辅兵、民夫以及打造营地及器械的工匠,总计在二十万以上,每日消耗的粮草数以万石计。
从建安五年二月,袁绍正式从黎阳出发,一直到建安五年十月,火烧乌巢。这中间足足有八个月的时间,二十多万人,八个月光消耗的粮草,就能达到六七百万,因此在乌巢囤积的粮草在千万石以上,这是必然的事情。
事实上现在青州军才准备了三百万石粮草还是因为陈暮认为不能把所有粮草全部集中在一起,应该分批次运送,且在多处构建粮草以达到狡兔三窟的目的。不然的话,按照刘备的意思,是打算把青州如今三千万的粮草储备,其中一半,也就是一千五百万石全部运往前线集中存放。
这种想法过于危险,容易出现下一个火烧乌巢。所以陈暮坚决反对,如蚂蚁搬家一般,把一千五百万石粮草分为五批运输,这样即便是袁绍如有神助,也搞出个火烧乌巢,至少他们还有备用粮仓的存粮可以用,坚持到新的一批粮草能够抵达。
虽然这个办法由于要多次分批运输,导致辅兵和民夫要多次来往于后方和前线,比较劳民伤财,费时费力。但既然陈暮如此坚决,刘备也没有办法,只能选择同意了陈暮的方案,改成了分批运输。
而在这段时间,陈暮和刘备也没有闲着,一直在研究接下来的军事行动和战争推演。这种动则二三十万人规模的大型战争,如果不能面面俱到,细节方面处理干净,就很容易被敌人找到破绽,从而一子错,满盘皆输。
甘陵城府邸之中,刘备陈暮沮授荀攸田丰等人趴在桌案之上,研究着舆图,这是各部随军的堪舆吏所绘,堪舆吏基本都出自于青州地质学院,一手测绘功夫是看家本领,将甘陵方圆五十公里内,从界桥到贝丘以及东武阳乃至于鄃县周边,都汇聚成了上百份地图。
其中又有一张大地图,上面标注了村庄、河流、森林、平原等等地貌,虽然受限于比例的问题,只能测绘出大概位置以及标注地形,但相比于以前汉朝那种粗狂的舆图方式,已经好了百倍不止,至少能够通过这些地图,来进行军事行动安排。
“大哥请看,袁绍军如今囤积于界桥,他们的打算肯定是安营于清水以西,在河对岸以逸待劳,等我们进攻。那么我们的驻扎地,就大概是在界桥以东,此地为临西乡,离界桥大概约五十余里。”
陈暮指着临西一带说道:“甘陵离此地也是五十余里,如果我们把三分之一的粮草囤积于临西,每日从临西运往大营,就能保证我们两个月的粮草消耗,另外三分之一的粮草,则囤积于甘陵,这样就能防止敌人对临西偷袭。”
刘备目光在地图上梭巡,点点头说道:“这么弄麻烦是麻烦了些,但确实很安全,狡兔三窟的道理,我也懂。那最后三分之一的粮草,四弟是打算安置在何处?”
“贝丘以及东武阳各放一些,再在东赵、下堡、尖冢等乡构建粮仓。”
陈暮在临西乡周边几个乡指点了一番:“兵法有云,用兵之道,就在于虚实之间。粮草是重中之重,一旦粮仓出了问题,则整个大军满盘皆输。这些地方的粮仓只放少量粮草,或可引袁军来偷袭,或可作为备用仓储,行军打仗嘛,谨慎一些总没错。”
曹操有七十二疑冢,陈暮也多做几个假粮仓。这些粮仓也不是全部没有粮草,只是放得不多,主要粮草集中还是在临西以及甘陵,随着第二批,第三批粮草陆陆续续运达,他们的存粮会越来越多,足够支撑数年大战。
多造几座粮仓绝对不是坏事,袁绍的失败就在于他把所有的粮草全部丢在乌巢。一把火烧个精光,连备用粮草都没有,十几万袁军,要么原地投降,要么四散逃跑,直接兵败如山倒。
像陈暮这样在方圆数十公里内多建造几处粮仓的话,就绝对不会出现大军因为缺粮而崩溃的问题,哪怕袁军偷袭了一处粮仓,还有其它好几处。
刘备听了连连点头,信四弟的话总是没错的,现在的情况就是,大军开始往外铺,触手要向界桥方向延伸出去。
沮授接着说道:“还有营寨地址也得好好考虑,据我所知,界桥附近地势平坦,但河岸有不少高矮低坡,我们就得考虑在河岸附近建造楼橹,打造投石车和床弩,以掩护步兵攻桥,袁军如果从下游广川一带渡河南下进攻我们侧翼,很有可能因为地势问题而看不到他们。”
“那周围就得布置大量的警戒岗哨和暗桩堡垒。”
荀攸说道。
“还有南面的清渊方向,清渊县还在袁军手上,如果袁军从魏桥过河,我们就得防止从清渊方向来的敌人。”
田丰沉吟道:“我的意见是先取了清渊,再配合水军南下馆陶元城,将清河以东全部掌控在我们手中,再作势要渡魏桥进攻斥丘,这样也是顺应了子归的声东击西之计。”
“嗯。”
陈暮赞同道:“这些地方确实应该要到我们手中,不然的话,袁军可以随时偷袭我们的侧翼,不得不防。”
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却得重视。
整个大会战的战略目标肯定是将袁军彻底歼灭,但如何歼灭,就是一个难题。
官渡之战当中,曹操亲自带五千人马渡河,绕开袁军主力,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袁军大后方,将乌巢烧了个干干净净,就是战术和细节做得稀碎导致。
虽然这里面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有内鬼许攸,提供了袁军的内部口令,让曹操可以渡河当着无数岗哨守卫的面跑到乌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