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大伴也认为此时值得对北疆用兵?”朱祁钰问道。
“奴才不懂国事,只记得宣德年间时,辽东总兵官都督佥事巫凯奏报于广宁卫采买福余卫达官马牛数目。章皇帝曾提及‘朝廷非无马牛而与之为市,善以其服用之物皆赖中国;若绝之,彼必有怨心。皇祖许其互市,亦是怀远之仁’。”说罢,金英低头一躬就退后两步,不再说话。
“于卿以为如何?”朱祁钰再次转向于谦问道。
“回陛下……”
“回陛下,这是老奴听朝臣议政时所录,或有些许出入,可与录事官比对。”于谦正要回话时,金英突然抢过话头,从袖袋里掏出一本小册子。
打开小册子,上面简要记录了每天议事内容和各自的意见。每天内阁读奏折时基本都是简明扼要提及重点,并将各部门商议后的决定告知朱祁钰。
除非朱祁钰特别提及,否则不会专门就相关问题展开具体的讨论内容。
从金英记录的小册子里,反应了各议题形成的过程中的反对意见和提出反对意见的人,是呈报奏折的一个很好补充。
从金英的册子中不难看到,关于应对北方各部族的态度,于谦本意是积极主张狠狠打击的。但各部、各衙门以国朝实际财力和军队实力等因素不足以支持大规模战争为理由而放弃了。
“既然如此,那便由兵部拟个章程。先以怀柔之策,然后图之。”说着,朱祁钰赞许的看向金英。
“兴伴伴,如此可知为何金大伴得先皇宠信了?”说罢,朱祁钰扭头看向兴安到。
“奴才不及金太监多矣,奴才愚钝。”站在一侧的兴安只能赔笑到。
“司礼监由金大伴打理,我放心。金大伴参与朝臣议事,我放心。”朱祁钰看了看金英又说道:“金大伴适才所言甚得朕意。司礼监参与朝议,乃朕耳目。若非必然,非为口舌,更非手足。此事当为后来者所记,不得有违。”
“大明朝有一个王振便使朝廷数年不得安生,若非金大伴这般老成持重且心系朝廷的宦官,岂不是要祸乱天下?”禁内臣碑的事情还是没有任何进展,怕是已经找不到了,朱祁钰也不想再刻一块了。
“如此,依于卿之见,西北局势当如何展开?”说到这里,还是要从西北诸卫中打开突破口才是主要议题。
“回陛下,臣以为西北诸卫中哈密、赤斤蒙古二卫本是心系朝廷,奈何因诸多变故如今依附也先。”于谦回复道:“而哈密地处最西北,且自行立国。往哈密必先过赤斤蒙古,因此可先从赤斤蒙古着手。”
哈密曾经是大明最西北的卫所,蒙元时期曾是元肃王兀给失里的封地,在洪武中晚期被当时的甘肃总官官朱晟和都督刘真给收拾服帖的。当时幽王别儿怯帖木儿和国公省阿朵尔只等1500余人被明军斩杀,王子别列层部1730余人向大明投降。
永乐初期时哈官肃王兀给失里病死是明朝对哈密管理最强的时期,当时朱棣敕令给兀给失里的弟弟安克帖木儿继位,册封为忠顺王。
之后委派了长史周安、纪善刘行等人“协助”忠顺王管理哈密,并在当地委任哈密卫指挥、千户等官员。
小主,
到了正统年间,因为老忠顺王去世,而其嗣位的长子哈力锁鲁擅是也先的外甥…….
“可是我记得也先连哈密也没放过啊,还抓了哈密王的母亲。”对于谦的分析,朱祁钰提出疑问。
“回陛下,是的。异族禀性如此,畏威而不怀德。”于谦回道。
正统八年时,也先趁着四卫之间不和,派人劫掠沙州、罕东诸卫以及肃州。同时又派出自己徒弟那那舍利王等人率三千人围困哈密,据回报当时“兵围哈密城,杀头目,俘男妇,掠牛马驼不可胜计,取王母妻女北还”。
也先还命令亲近瓦剌的哈密人陕西丁和新忠顺王共同理事,之后才放回了他的母亲和妻子。
看到局势不妙的新哈密王向大明求救,却没等来任何有效支持。正统帝仅仅是命令也先跟哈密要“合好如初”。于是,正统十一年哈密再次被也先围困,老娘和老婆又再次被抓走~
“着实怨不得忠顺王!”朱祁钰长叹一口气道。
于谦几人看到朱祁钰的叹气,相互之间也只能对望一眼黯然神伤。
“如此,诸卿有何计较?”朱祁钰蹙着眉思索了片刻说道:“朕有意遣一军奔袭哈密,使哈密人民知我天朝兵威如旧不敢有异心,然后震慑安定、阿端、曲先、罕东等旧时属地。如何?”
“陛下的意思是……敲山震虎?”于谦轻声问道。
“即是敲山震虎,也是打草惊蛇。”朱祁钰回道:“我以为太祖高皇帝留下塞外各部族是为羁縻藩属,一为牵制蒙古再度崛起,二为防止藩王……”
“咳咳……如今也先统一塞外,原本大明的羁縻部属尽归了虏贼,有必要改变策略了。既然也先同样看重哈密,不如命一智勇之将奇袭哈密震慑西北。”朱祁钰看着眼前的茶杯谋化着说道。
“同时令宣府、大宁出兵兀良哈,痛击那三部往复小人。如此,让塞外各部知道我大明有容人之度,也有雷霆手段。”说到往复小人时朱祁钰咬牙切齿,恶狠狠的模样让人心中一惊。
“陛……陛下,西北、东北两线开启战端,恐于我不利。”于谦劝谏道:“不如先取一路?”
“无妨,两路齐头并进。也先此次退军必是回塞外老营过冬,要明年春、夏之际才能复返,正好可供我们冬日里大做文章。”
“冬日……禀陛下,冬日严寒,实不宜作战。还请陛下三思。”于谦说着撩起袍服跪倒在地。
“回陛下话,寒冬行军不易,若有不利恐怕三军不能得返。望陛下三思。”石亨跪拜道。
“奴附议,请皇爷三思。”金英缓缓跪下,头重重磕下不肯抬起。
“皇爷……皇爷,容奴才多句嘴……这冬日里天寒地冻的,不论人马道都走不动,这千里奔袭怕是…….”兴安在一旁苦着脸轻声说道。
“咋的,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只是随便说说的吗?”朱祁钰从袖袍里掏出了那一卷帛书,顿时闪瞎了众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