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寒川闭了闭眼,唇齿间有些难忍的血腥味,被他混着苦水一同咽下。
直到,他将温言喻的前路彻底铺平。
他会赎罪。
卧室门被轻轻推开。
床上的人在被子中蜷缩成一团,双腿屈起放在胸前,一手紧紧抱住自己,微敞的领口里还有残留的咬痕。
那是个极其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傅寒川一步步走向床边。
在床沿坐下。
窗外雷雨声不断。
很久,很久之后。
傅寒川在温言喻身边躺下,缓缓伸出手臂,将身侧的人揽入怀中,动作很慢,很轻,生怕惊动好不容易熟睡的人。
温言喻毫无防备地靠在他怀中,双腿也随惯性舒展开来,闻到了熟悉的气味,下意识往温暖处钻了钻。
依赖又眷恋。
他在依赖自己。
这个认识让傅寒川瞬间愣住。
压抑的情绪像是山洪暴发,霎时间淹没了所有理智与克制。
傅寒川艰涩地喘了口气,将头埋进少年肩颈处,用力收拢双臂,不舍松开,也不敢用力。
滔天的愧疚与负罪感在心底蔓延。
被耳边沉重的换气声吵醒。
温言喻睁开迷蒙的双眸,迷迷糊糊看向男人。
“怎么了……”
意识不太清醒,温言喻脑子转得很慢,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傅寒川依旧抱得很紧。
听着耳边带着哭腔的喘息声,温言喻彻底清醒了过来,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中混杂进的血腥气。
眼角余光瞥见男人左手腕处的白色绷带,已经渗透出点点血迹,顺着衣袖蜿蜒滑落,浸湿了一片。
温言喻想要坐起查看。
“伤害你的那个人,是我,对吗。”
短短一句话,温言喻瞬间愣住,面色苍白至极,什么反应也做不出来。
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无助小狗,傅寒川将他更紧地抱住,泪从灰蓝如冰的眼中滴滴滚落,顺着领口落入他的心口。
几乎将他灼伤。
温言喻眼睫颤了颤,心脏蓦地漏下一拍。
傅寒川把脸埋进他的脖颈处,嗓音嘶哑得仿佛哭了许久:“为什么,不告诉我?”
傅寒川抬起那张满是泪水的脸庞,眸里晃动着近乎破碎的水光,声音都是颤的。
“为什么我没有那晚的记忆,当初为什么要寻死,为什么你的身上多了这么多不该有的伤,你噩梦里叫的名字都是谁?”
“温言喻,我不是傻子,你瞒不了我,为什么什么也不愿意和我说,为什么一点信任也不愿意给我。”
“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
温言喻僵硬地被抱着,唇齿几次张合,几次无言,一丝解释的勇气也没有。
傅寒川紧紧攥着指尖,用生理上的疼痛极力克制着心底暴虐的情绪。
“我只问你一句话。”傅寒川压下声音里的哭腔,抬眸看来,那双如冰的瞳孔似乎在随激烈的情绪不停颤抖,那眼底翻涌出的感情浓烈又痛苦。
“你是说不了,还是不愿意说。”
温言喻猛地哆嗦了下,立刻偏头避开了傅寒川的视线,身体向后倾企图从男人怀里出来。
挣脱失败后,只能僵硬着解释:“对,对不起,酒店的事情,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你,我害,害怕你恨我,对不起,对不起。”
“我,我当时太,太害怕了,脑子一团乱,我没想好怎么办,一醒来就看到了你,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讨厌我,我想我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我做,错……”
生怕看到对方憎恶的眼神,温言喻慌得不行,双手又开始发抖,视线不停闪躲,惊恐发作下只想再次逃离。
但这次,傅寒川把企图逃离的他更紧地拥入怀中,很紧,很紧,紧到让他觉得有些窒息。
“不要说胡话,我会给你找医生,你会健健康康的,温言喻,你听我说,你没做错任何事,是我的错,是我伤害了你,做错事的人是我,你没有任何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是我太大意了,以为没人能对我动手,是我的错,你没做错任何事,都是我的错,做错事的人是我,只有我,是我错了。”
傅寒川掐着掌心,让声音尽量柔和,另一只手轻轻拍抚怀里抖个不停的人,生怕再次吓到对方。
他没有被推开。
温言喻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傅寒川紧紧搂着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言言,你听我说,别害怕,你没做错,你没做错,不要害怕,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不是你的错。”
察觉到傅寒川现在的情绪好像稳定着。
温言喻这才敢开口。
“我说不了。”
傅寒川垂首贴上少年的额头,哑声回道:“我知道。”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会补偿你,你喜欢我也没关系,我不会结婚,在你找到下一个喜欢的人之前,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不会再爱上其他任何人,就算你想和我在一起一辈子也没关系,我会照顾你一辈子,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不会再有任何人能伤害你,包括我。”
“我会用一辈子向你赎罪。”
“温言喻,你会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
男人的声音很轻,很轻,低沉沙哑得仿佛落下泪来,沉甸甸地压在心口,压得人喘不上气。
温言喻闭上眼,思绪乱成一团,不知该继续说什么,只默默依偎在傅寒川怀中。
窗外暴雨停歇。
一切好像重归平静。
只有黑压压的云层酝酿着下一次的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