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他似乎还听到了身后屋中,那位西门娘子轻轻的惊呼之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张梦阳突觉脖颈后的衣领蓦地一紧,一股极大的力道迅速将他提升到了半空之中,宋军手上的那十余把刀枪斧钺,居然同时刺了个空。
这一下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那些一心要把张梦阳置于死地的宋军兵将未曾料到,在屋中被吓得目瞪口呆的吴月娘没有料到,就连头颅之上满是鲜血,已经束手待毙的张梦阳,也是根本没有料到居然还会有此一节。
瞬息的惊诧之后,他的第一个反应便是:莎姐姐到了。
想到莎宁哥,他的心中登时一暖:“原来莎姐姐仍还在一如既往地保护着我,她在暗中,我在明处,每当我身遭大险之际,她总会不失时机地出手搭救,使我免遭于锋锷之危。如此天高海深的恩情,可让我张梦阳今生今世如何报答才好呢。”
张梦阳就这样被拎着,在街衢间的屋檐之上飞快地穿越,街上纠缠打斗在一起的宋金两方军士,往往也能被他居高临下地收入眼底。
就这么奔跑了一小会儿,他被提拎着从房檐之上一跃而下,然后被搁在了一匹白马的马背上,那人随即也翻身上马,骑在了马鞍之上,把双腿在马腹上一夹,将马缰绳轻轻一抖,这匹马便撒开四蹄,泼喇喇地在这青石板道上奔跑了起来。很快,这匹马就在宋金两方军士混战的城门之处一掠而过,一支箭矢误打误撞地射在了马的臀部,这匹马吃痛,一声长嘶之后,更加飞快地疾驰了起来,一眨眼的功夫,便载着他们两人冲入了城外黑魆魆的暗夜里。
张梦阳脸孔朝下,肚腹被担在马颈与马背相交的地方,只觉的呼吸不畅,甚是气闷,迫不得已,他只得开口说道:“莎姐姐,咱们已经脱离了险境了,将我放下来吧,我自个儿跑得能比这还快些。”
他这话说过了之后,竟换不回莎宁哥的一些儿反应,耳中只能听到马蹄敲打地面的得得声响,和因快速奔行产生在耳畔的呼呼的风啸之声。
他又用祈求的口吻把刚才的那话说了两遍,可莎姐姐仍然对他是丝毫不加理睬,只一味地在暗夜中策马朝前飞奔。
虽说胸腹部憋闷得难受,但由于凉风的作用,使得手腕和右臂上的伤痛,也略微地减轻了些,他默默地心想:“莎姐姐冒着危险将我从困境中解救出来,应该是在暗怪我的任性和大意了吧,若是我听曾听从斡离不他们的劝阻,不那么一意孤行地非要带兵来这恩州清河县的话,怎会惹起这么一场危及性命的灾祸?
我总是把她的话当成耳旁风,上次临分别的时候儿,她亲口嘱咐我的,说要我乖乖地听话,莫要让她再为我操心了,还让我一切千万小心。哎,我总是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惹祸,害得莎姐姐搁下她的要事,分心前来帮助于我,也难怪她会生气了,她不搭理我,不也是应该的么?”
如此一寻思,他便也内心坦然了起来,他知道莎宁哥越是不搭理他,越是弄手段惩罚于他,也就说明她对自己关心得愈是真诚和深厚,正所谓爱之愈深,责之于切。况且自己也却实是应该好好地受些教训的。
一时间,刚才的那种气闷之感,似乎离他远去了,他感到心中暖洋洋地,仿佛已然身处在莎姐姐的怀抱里的一般,随着马匹奔驰的颠簸,逐渐地自我陶醉了起来,从里到外满是甜蜜蜜的感觉。终于,在不停地颠簸之中,他的呼吸愈益均匀,意识也不知不觉地透过昏昏沉沉的暗夜,进入到亦真亦幻的梦境里去了。
待他睡饱了一觉醒过来之时,发现天色已然大亮,那马仍还四蹄翻飞地跑在路上,地面如飞驰的列车般不住地往后退去。他的眼睛余光一扫,突然看到马镫之中踩着一只穿着麻鞋的男人的脚。
他大吃一惊,侧过头去细看,果见一只大脚套在男人常穿的麻鞋里,布袜与小腿上的绑腿相连,显然马鞍上的骑乘者乃是一个男子而非是莎宁哥。
“喂,喂,你是谁,赶紧把我放下来,你这是要把我带去哪里?……”
可是无论他怎样叫喊,此人就似如充耳不闻一般,一句话也不回答,只是载着他不住地往前飞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