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淇在屋内温书,忽听身后传来轻轻悄悄的脚步声,转过头,便见小厮昌恒背着手晃到跟前,从身后变出了一封信。
“这是?”卫淇不明所以。
“这是孟尚书府上的丫鬟竹苓送过来的,说是她家小姐要我转交给公子。”
卫淇接过信正准备拆开,余光恰好瞥见昌恒站在一边憋笑,两眼还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信,忙捂着嘴咳嗽了两声,欲盖弥彰道:“你去厨房看看二沉汤好了没。”
“才刚炖上,哪就这么快。”
卫淇眉头一皱。
昌恒见状立刻缩回脖子,连声赔笑道:“这就去,这就去。”
待昌恒走远了,卫淇才将目光落回到信封上“卫公子亲启”五个字。
字迹遒劲端严,骨秀肌丰,浑朴却不失灵动,确不负其京城第一才女盛名。
卫淇早闻孟尚怀之女师从文坛领袖晏善渊,通经史,擅辞章,书画亦不逊色于翰林院诸多学士。他初时还以为是坊间夸大其词,直到那日家宴,孟尚怀携女前来拜访,见其姿仪谈吐不凡,方知传言非虚。
或许那时起他便对孟琬生出了些许不一样的情愫。
只是自宴会分别后,两人再没碰面。卫淇忙于备考,无暇分神,也就当自己是倾慕其才华,并不作他想。
可那日会真观偶遇,她竟还记得自己姓字名谁,又知道自己是今年科考,不由动了心念。奈何刺杀一事突然,匆匆告别,没来得及邀她再次相见。
回到家后,他更加勤勉于功课,只希望金榜题名后她能对自己加以青眼。
没想到孟琬会在这个时候主动给自己写信。
卫淇既是欣喜,又是忐忑,迟疑了好半晌才将纸笺展开。然而才看了前几句话,眸光就瞬间暗了下去。
信中写道,皇后有意将她指给相王为妃,她不愿嫁与帝王家,想借八字命格刑克为由推辞赐婚。听闻他素来与方外之士多有往来,故而向他求助。
卫淇放下信,对着满桌的书籍文稿,只觉得疲惫不堪,亦分外无力。
他燃亮油灯,正打算将信焚毁,昌恒此时却已经打厨房胡乱转了一圈,站回书房门口了。
他只好将灯熄灭,收回了信纸。
昌恒也是纳闷,刚才还是笑意融融的公子怎么顷刻间变得愁眉不展,脸上阴云密布,于是打探道:“公子这是怎么了?同那孟家小姐吵架了?”
“你别诨说,她是同我有要紧事相商,”卫淇将信叠好,夹进书页里,又转过头问,“竹苓走时可还和你说了什么别的话?”
“竹苓姑娘说,若公子要回信,还望亲自交予她。”
卫淇思忖片刻,吩咐昌恒道:“你赶紧乘车追上竹苓,问她何时得空。”
“好。”
昌恒抬腿就要往外跑,又被卫淇叫回来:“对了,你再去打听打听府里有没有什么来过什么道士法师,最好是能在宫里说得上话的。”
魏晋以来,世家大多崇尚道法,结交方外之士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情,甚至还会被奉为美谈。
可卫家以儒学治家,不语怪力乱神。卫老爷平素最看不惯那些纨绔子弟整日里不务正业,炼丹画符,追求长生,并不许子女掺合这些事。
昌恒遂疑惑道:“公子问这个做什么?”
“你只消照做,其余的就不要多问了。还有,千万别让老爷和太太知道。”
“是,我这就去办。”
没过多久,昌恒就带话回来:“竹苓姑娘说,明日未时,天喜酒楼,静候君至。”
昌恒顿了顿,又道:“道士仙师的事情,我一时半会儿还弄不明白,须等老太太回府再去打听。”
卫淇颔首道:“也只能如此了。”
次日,卫淇去往天喜酒楼赴约。进了雅间,并不见竹苓,只有一个穿着麻布裋褐的小厮背朝他站着。
卫淇一眼认出此人就是孟琬,朝她作了个揖,温声道:“孟姑娘。”
孟琬回身行礼,问候道:“数日不见,公子可安好?”
“一切安好。”
孟琬叹了口气,歉然道:“我本不愿以私事叨扰公子,可如今已然是走投无路,除却之外公子又认不得什么别的人……”
卫淇宽慰她道:“不妨事的,我视姑娘为友。姑娘有难处,我自不会袖手旁观。”
孟琬又道了声谢,才问:“我信中提及的事,公子可有门道?”
卫淇面露难色,拢了拢衣袖道:“姑娘恐怕是有些误会,那日我去会真观许愿,只是从祖母之愿。我平素并不与道士和尚打交道,亦不通方术。”
孟琬微怔。
前世卫淇铁了心出家做道士,为此不知道闹出多少是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