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桥北岸,沿河百十步的草甸里,隐藏着简易的羊皮帐子,吕隆弯身钻出内低外高的三角形开口,借微亮的天光,为小腿系上行缠,晨间的阵阵凉气袭来,令人禁不住打个寒颤。
再有一个多月,在初冬第一场雪降下之前,这里就会因为附近聚落人口的樵采,变成光秃秃的一片荒滩,直到第二年入夏,重又积水长草。
这是中兵诸营少年郎卫参加会操的第六日,长安方面收到军中信使及都水台连续告警后,作为回应,遣散骑王皮为使者,于昨日午后入营,传令两千郎卫取消演练,戒严渭桥及周边渡口,隔绝两岸,相机配合其斡旋以阻止私斗。
作为前部斥候,吕隆昨天日暮前就来到北岸观测,在他两翼的方位,还有其他的斥候队伍相互联络策应,此时他正要去与值夜的同伴换岗,并与本队其他人继续前出侦查。
此时秋分已过,已经卯时末,天色才慢慢亮起来。
吕隆与值哨的同伴对接后,先一起去到河边,一人汲水一人警戒,然后拆除帐子收拾行囊,随后两人赶往北面约六、七十步的另一处临时哨点,与所属小队的另外三人会合。
接着轮流饮马,直至正午前,所有撒出的斥候队伍,将按照事先部署,每日持续向北岸和上、下游,进行徒步侦查,以获取渭城以南诸聚落有无异动的初步情报,日落前派骑哨回报渭桥南岸,定期轮换,直至长安传令撤军。
打离开渭桥南岸军营后,吕隆在内的所有斥候露宿时都没再生火,进食也都是干粮,由于是在境内的小规模调动,种类还算丰富,主要有三样,烘烤极干燥的咸味胡饼,梨子大小的干酪,再就是晾晒制成的苹婆干。
从丝路东来的西域商队行经姑臧之后,下一个目的地,就是经陇关道前往大都市长安,跨越数千里之遥,无非是利益使然。
前凉、代国分别控制着绿洲商路和草原商路,却遭前秦在一年之内接连兼并,展现的实力让西域诸国震动,可天高皇帝远,之后几年中一直在观望,战火平息后往来东西的商队却是连绵不绝。
无论胡、汉商队,因为大量的马、驼,都习惯趁着晨间的凉爽赶路,正应了那句无利不起早,天色刚一放亮,渭水两岸沿河的道路上就传来叮叮咚咚的驼铃声。
淝水之战同年年初,苻坚命吕光征讨西域,随行运输补给的畜力就有不少骆驼,之后击败西域诸国联军,降服龟兹国,所获甚丰,由延城引军东归时,光是用来驮载物资及战利品的骆驼就超过两万头。
苻健建立前秦的次年,将汉高祖刘邦与吕后合葬墓所在的长陵城,从京兆郡分出,作为治所,另置咸阳郡。
长陵的所在地,亦是被项羽屠城纵火,几乎夷为废墟的秦朝咸阳宫旧址。陵址为咸阳原最高处,天气极好时,与渭水之南的未央宫能够隔河相望。
汉高祖为了防止关东六国贵族作乱,在世时就开始营建长陵邑,迁徙六国贵族及关内豪右至此安置,方便集中管理,守护、供奉陵园的人口一度达到五万余户,近十八万人。
而且长陵的陪葬墓,也是西汉帝陵中数量最多的,唐末诗人唐彦谦在其诗作《长陵》中形容“长安高阙此安刘,附葬累累尽列侯。”只可惜,早在西汉末年,赤眉军攻入长安之时,在屠城之余,也将长陵发掘一空。
西汉诸帝的陵墓,除了霸、杜二陵,包括长陵在内的另外九处帝陵,都位于泾、渭二水之间呈锐角状的咸阳原上,自东向西依次为阳陵、长陵、安陵、义陵、渭陵、康陵、延陵、平陵、茂陵。
即便三辅是前秦统治核心区域,可接到长安的军令,前出侦查的斥候都披了甲,吕隆穿了一领轻便的半臂环锁铠,胸腹外又加了一件硬皮护胸,头上没有戴金属材质的兜鍪,只是顶带护颊的皮质弁卒帽,以束带系于颌下。
斥候的主要任务是哨探军情,几乎不会正面作战,所着铠甲偏向轻便不影响活动,并加强对冷箭的防护,实在正常不过。
魏晋南北朝时流行的铠甲,还有背心式的两裆铠,以及甲片抛光的明光铠,但三国至南北朝初期,使用最普遍的还是筒袖铠,因为加强了上臂与腋下两处要害的保护。
而环锁铠,也称锁子甲,早在东汉年间就由胡商自丝绸之路携来,曹植曾在《先帝赐臣铠表》中提及,“先帝赐臣铠,黑光、明光各一领,环锁铠一领,马铠一领……”
吕光攻打龟兹国时,遭遇来援的西域诸国联军,史载“胡便弓马,善矛槊,铠如连锁,射不可入,以革索为羂,策马掷人,多有中者,众甚惮之……”显然联军士兵大多配备了环锁铠,甲士数量的增加,以及战术的变化,都让远征的前秦士兵极不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