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什翼犍率部返回云中盛乐宫之后,因为车马劳顿、心力憔悴,病情再次恶化卧病于床榻,虽还没到无法处置政事的地步,却也将宿卫的兵权临时交给了三子拓跋翰。
拓跋翰是已故世子拓拔寔的同母弟,都是已故的小慕容王后所出,他自十五岁掌兵时起,就以号令严明为人称道,才能远胜庶长兄拓跋寔君。接手盛乐宫守备的拓跋翰,立刻召集了四弟拓跋阏婆等年长兄弟,各自分派任务,日夜全副武装,环绕代王所在庐帐加强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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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阏婆的母亲是小慕容王后的媵妾,原是其侍女,因陪嫁之故被宗室收为养女,拓跋什翼犍的九个儿子里,除了庶长子拓跋寔君,慕容王后所出嫡子拓拔寔、拓跋翰,另外六个儿子都是慕容氏媵妾所出。
“阿干,如今慕容氏诸子执掌宿卫,大王立谁为嗣不问可知!若非畏惧阿干,何必挎弓着甲日夜提防?彼等为去忧恐,必将伺机发作,阿干当早做防备。”
拓跋斤急了,宿卫换防,此前为政变所设的布置暴露出来是迟早的事,于是急匆匆赶到拓跋寔君所居帐中。
依照鲜卑人的部落习俗,在嗣君之位的争夺中,拓跋寔君以年长占据法理优势,可说是立于不败之地。况且,就算刨除拓跋寔君幼时仅从名义上担任南部大人的时间(由长孙仁代掌),再到被临阵任命的刘库仁所取代时,他实际处治南部事务的时间已近三十载,麾下亲附的部众数量,就是将慕容氏所生诸子的部曲都合在一起,跟他比也还差得远。
而在前燕尚未灭亡时,拓跋什翼犍对慕容氏所生诸子也是有所忌惮的,代国与前燕一直就阴山一线南、北高车各部的控制权,数十年里或明或暗的交战、对抗。拓跋什翼犍虽然宠爱王后小慕容氏,重视其所生的两个嫡子,可这并没妨碍他与前燕之间因利益之争相互攻伐,若非前燕在战略上选择大举南下争夺中原,两家还有得斗呢。
除了担任南部大人的拓跋寔君和代国世子拓拔寔,身为老三的拓跋翰十五岁才因随父从征高车开始领兵,如周公一般摄政前燕的慕容恪也是十五岁才得到慕容皝注重,被授予兵权。而在前秦灭前燕次年,代国内部就因战略方向、嗣君之位等争议出现动荡,发生辅相长孙斤谋乱一事。
拓跋寔君在听取了拓跋斤的游说后,亲自前往查看,果然如其所说,听命于慕容氏所生诸弟的卫士披坚执锐,设置了重重防备,连他也难以靠近代王所居庐帐。拓跋寔君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他等于是被隔绝在外了,即便拓跋什翼犍仍未确立世子,死后轮到他继位的机会也很渺茫了,于是不再有任何迟疑,在拓跋斤的误导下当夜就发动政变。
出于才干的限制、性格的缺陷,拓跋寔君的能力并不足以支撑他成为一个优秀的首领,又或是一个能被委以方面的部大,但作为一个督兵作战的将领却是不在话下。拓跋寔君经营代国南部多年,自是不缺争位的本钱,也就是兵权,再加上堂弟拓跋斤的部众,及其对拓跋什翼犍本部的暗中拉拢。
所以,哪怕是在云中盛乐宫,跟从、倾向拓跋寔君的兵力也强于慕容氏所出诸子,仅这一点就让局面倒向本就占上风的他。最为关键的是,代王本部有不少部大、部帅都是从拓跋翳槐在位时期活到现在的老家伙,都是经历了无数次内部斗争的人精,他们在这次政变中并没亲自率部参与,而是选择了保持中立,可是在兵力对比悬殊的双方来说,这已然是一种变相的表明立场了。
拓跋翰等人不能说对拓跋寔君完全没有警惕,可加强盛乐守备主要针对的还是前秦军队可能发起的突袭。
前秦方面,担任北讨大都督的伐代主帅苻洛,率幽、冀二州镇兵一部退驻马邑大营,主持对新平城的压制,并保护漕运,主力则阻断、围困代国南都平城。刘库仁兵败后,前秦迅速恢复了对黄河河东一侧沿河的控制,猛将张蚝所部作为前锋从云中护军辖境向东渡过黄河,率部逼近到代国云中县南境的古渡口君子津(今托克托县南、清水河县西北榆树湾村),骑兵由此进袭盛乐可以说是朝发夕至。
拓跋翰等人完全没想到,在这种强敌压境的急迫情形下,率先发作的居然是内患。由于兵力悬殊,拓跋翰、拓跋阏婆、拓跋寿鸠、拓跋纥根、拓跋地干、拓跋力真先后被杀,只有排行第九的老幺拓跋窟咄幸存,他因年幼尚不满十岁,未参与到世子之位争夺中而逃过一劫。
政变当天夜里,慕容氏所出年长诸子被杀后,趁着盛乐城防尚未完全落入拓跋寔君控制,他们的妻儿在部众护卫下逃出盛乐,出奔至前秦军营投降。而代王拓跋什翼犍,则是在所居大帐内,遭心怀怨愤的庶长子拓跋寔君和侄子拓跋斤弑杀。
次日,张蚝率军趁乱赶来攻打,拓跋寔君由于弑父之举,尽失各部人心,前秦军队到达时,盛乐的代王本部部兵已尽数自溃,张蚝所部毫不费力的进入门户大开的代国国都,白捡了个大漏。
没能及时反应过来的拓跋寔君、拓跋斤被堵个正着,一夜混乱过后,他们仅剩的部属正值倦怠,也失去有效的组织,无力抵抗的二人随即被张蚝所部生擒。代国内乱的消息也经由军报传回长安,因为与前秦君臣战前的既定计划大相径庭,这才有了权翼去见燕凤的那一幕,为的是询问代国相关的内中详细情形,以备苻坚即将进行的战后处置和随之到来的召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