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音渐低,尾声悠远绵长,令人回味,音止,虽息犹响,剑收,人静影动。
闻昭将剑插回鞘中,脸上笑意盈然,眼中带了些羞涩意,她朝立在林边的人走去,期待中略含腼意,问
“许久未练,难免生疏了,你觉得怎么样?”
魏镜一手握着竹笛放在手心中,望着闻昭,眉眼间尽是笑意,他沉吟一声,答道
“嗯,前面确实有些不畅,”
他一顿,见对面人儿笑容敛了些,接道
“但后面渐入佳境,精彩绝伦,我倒是才知娘子竟会如此绝技,当真惊喜。”
闻昭陡然被他一夸,满心欢悦,面上故作羞涩,口中谦虚道
“早年在关外学的,都是师娘教的好,学时只道技多不压身,回京后便很少练习了,若非今日谈起,我都快忘了自己会这么一茬。”
其实当年学舞剑全是因她父亲,她自小顽劣不喜束缚,快要回京的前两年,她爹觉着她浑身上下没个姑娘儿样,怕以后回了京都不安分会闯祸,又听说学习跳舞可以最快培养女子的气质约束女子举止,便花大价钱请了几个舞娘来教导她,哪知关外的舞娘只会跳胡舞,那衣料穿的又少,舞姿更是与端庄挂不上钩,她爹请人回府看了一回后便把人哄走了,此后再也没提让她练舞的事了。但那之后她的先生里边多了一位女教仪,专门教她女子礼仪的,从说话到走路乃至睡觉等等,极尽约束、折磨,她才学了两天便离家出走了,她爹在沙漠里找了她一天,最后被逮回家挨了一顿毒打,关了两天禁闭,出来后,那位女教仪不知所踪,接替礼仪课的是她师娘的剑舞,她用了两年,学的十成十,师娘都叹为观止,忍不住说她“我们昭儿对于学其他物什总是一窍不通,可但凡沾点剑啊武学的玩意儿,不用怎么费心她就能学的会,真是怪事。”
闻昭同魏镜说起往事忍不住笑道
“看来我确实只和武学有缘呢,若以后,兴许能开个武馆也不错。”
女子开武馆,倒是从未听说过。
魏镜忽然记起什么,道
“那你去开武馆,谁来陪我仗剑走天涯?你不是还说要做侠女的么?”
闻昭一怔,想了想,眉眼间带了几分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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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等我们老了以后,也不用那么老,毕竟闯荡江湖是需要身体本钱的咧。”
这东西没点深厚功力,就只能吃青春饭了。
魏镜闻言,目光微凝,片刻,也笑着点头附和
“也是,那以后等我们哪天厌倦了,就在哪个地方开一家,我当教书先生,你当习武先生,这样老去也很好。”
“哈哈哈哈,那我俩一文一武,到时桃李天下,那也算得上一桩大善之事了。”
魏镜望着她,只见得她眼角眉梢的恣意欢快,双眸迸发着光芒,嘴边漾满笑容,整个人神采奕奕的。他看着也跟着笑了起来,心底的阴霾渐渐被冲淡,这一刻他们是这样的快乐。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两人坐在林边崖上,望着天边月色,过了一会儿,闻昭突然道。
魏镜回过神来,侧头看她,心里却没来由的一紧。
“什么问题?”
他想了想,接道。
“嗯,也不能说是一个,有很多吧。”
闻昭说着径自躺了下去,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夜空道。
“很多?是什么呢?”
魏镜放下心,松了口气问。
“像你和你母后啊,你在川内学艺发生的事,你巡游发生的事,还有,许念青。”
闻昭扳着手指头数着,说到最后有些别扭地转过头不去看魏镜的表情。
魏镜坐在一旁,静静俯看她,眼神有些意味深长,良久,直到闻昭再次将目光转到他的身上,他才回神,望向远处,缓缓道
“我的生母不是先皇后,我的母亲是一个婢女,偶然承恩生下了我,所以,我的父皇并不喜欢我,我是先皇后领养去的,五岁前,我从没见过我的父亲,在我八岁那年,我生辰的那天,我的母亲被人杀害了,我亲眼目睹整个过程,然后大受刺激,病了一场,不能记事,这个我之前同你说过。”
他回头,对上闻昭有些惶然带了自责的眼神,抚上她的手,微微笑着,云淡风轻道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没关系的。”
他说着也躺了下去,学着闻昭,双手枕着头,望着灿灿星河继续说
“我十二岁那年犯了错被送到这里修习,十四岁那年在外游历了一年后又回来继续修习,直到十七岁游历回京,遇见了上京寻亲的许念青,我们那时都年少,她待我很好,我们在途中结伴相互照应,我以为我喜欢她,我也曾许诺于她,岐地为聘十里红妆,”
魏镜说到这里手下陡然一重,他停下,扣紧闻昭的手,让她安心才继续道
“后来母后薨逝,我本该服丧三年,可是母后派我去巡游诸国,父皇同意了,我便启程离京,巡游了三年回来,以后的事便没什么,直到遇见了你,剩下的你都是知晓的。”
魏镜说完,四周静了下来,甚至是虫鸣鸟叫都没有,闻昭闭着眼睛,好半晌才睁开,忍不住道
“你确定都交待完了吗?”
魏镜侧头看她一眼,压下眼里的笑意,无辜问
“还漏掉哪些了吗,你给个提醒。”
闻昭一默,挣开他的手坐了起来,盯着他,眼角微红,在清亮月光下,隐隐有泪光的痕迹。
“还要提醒,你一说到她就刻意隐瞒,你是不是还放不下她?”
岐地为聘,十里红妆,这话她曾在那女子口中听过,当时并未如何,可现在又在魏镜口中再听了一遍,心里便止不住难受痛苦。而昔年他的年少轻狂,风发意气,是她不曾见到过的,是她全部都错过的,唯有那个人,与他少年相遇相知相恋,也曾绵密情话,也曾海誓山盟,甚至是——闻昭不敢想下去,一想她就心针扎似的疼,再想她的泪就要憋不住了,然而此刻那两滴水花终究是落了下来,只是她沉浸在心事中,恍然未觉。魏镜却是看的清楚,他一怔,意识到自己不该拿这个逗弄她的,一时有些慌乱,坐了起来,抬手抚上她的眼角,声音不觉放柔,安慰道
“昭儿别哭,是我不好,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他将闻昭的泪水揩净,叹了口气道
“我同她都是过去的事,我其实也未必喜欢她,只是当时碰巧遇上这么一个人,我喜欢她的名字,而我也恰好能入她的眼,在我巡游之前我让她等我,回来后她已嫁给了青徐,我得知此事虽心有龃龉,却也并未如何,我见她和五弟在一起琴瑟和鸣,恩爱有加,可我一点也不嫉妒,甚至是衷心祝福的,这和对你是不一样的,”
魏镜说着看向闻昭,嘴角不觉带了笑意,他道
“我知道你和萧衡的事时差点想派人把他打一顿。”
他说的是萧衡在文抚院非礼她的事。
闻昭已止了泪,眼眸却依旧沾了水汽,此刻看人,真是水汪汪一片,可爱又可怜。
她撇嘴,道
“切,谁知道你,莫不是气他坏了你的好事呢。”
“你确定是坏我的好事?”
魏镜气结。
当时那种情况下,理亏的那个明明是她嘛,女人真是不讲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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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所以呢?”
魏镜一哽,暗道自己不明智,没有哄到人还开始翻旧账了。
“然后呢?”
闻昭又问。
“然后,我派人打听了他的行踪,谁知他逃离了京都,我又派人暗中打听你们的事,最后发现多半是我多想了。”
谁知道,他当初调查的时候得到的消息都是:确实是王妃揍的。他们俩十次见面有九次是在打架,还有一次便是闻昭单压,而那九次,萧衡都是受害者,甚至有几次几天下不了床。他心里多少有点同情萧衡,毕竟萧公子虽然欠揍却也实惨。
“谁说这个然后的,我是说许念青。”
魏镜“……”
这姑娘不问出点什么还不善罢甘休了?
他瞧她一眼,心里琢磨着要怎么回答。过了半晌,他实在想不到了,便直白道
“没有了,确实同她有过一段情缘,但是那只是过去了,而且,和你在一起我才发现,我好像不是真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