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倦一言不发地跟着桑昭进了雅间。
包好的两本书刚被他轻放在桌案上,便被桑昭往他手里塞进了一串糖葫芦,将书接过去拆开。
迅速将签子上剩下的两颗糖球一起含进嘴里,桑昭翻开手边的书,留下孟倦握着手里的糖葫芦有些不知所措。
“女公子,在下不——”
桑昭捧着书抬头,两颊微鼓,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你吃了,我就听你说。”
“......”
孟倦微微抿唇,握着糖葫芦在桑昭对面坐下,等堂倌送进热茶,就着茶水,一口糖葫芦一口茶地吃了。
桑昭对此很不能理解。
雅间里一片安静,桑昭手里的书翻过七八页,孟倦才将最后一颗糖球,又捧起桌上的茶水想要压下嘴里的酸味。
他瞥了眼桑昭,发现她面前的茶水一口没动,只在手里抓了个点心,一点一点地用牙齿磨。
孟倦放下茶盏,轻咳两声,隔着立起的书册瞧她露出来的半张脸,先试探性地叫了她一声:“女公子?”
“你说。”桑昭单手又翻过一页,囫囵吞枣一般迅速流量,抿去唇边沾上的碎屑,“我听着。”
孟倦的目光首先落在她不像样的坐姿上。
桑昭将书竖起立在桌上,脑袋歪在左臂上,一只手拿着糕点,翻一页便用牙齿磨下一点。
孟倦话没出口,眉头先蹙:“坐没坐相,恣意无度——”
桑昭抬起脑袋,只露出一双眼看他,却举起了手中被啃了一个小角的糕点,眼看就要砸过来。
孟倦声音微顿:“......容易伤眼。”
糕点被放回小盘里,桑昭将书平放在桌上,目光轻轻落在他的面庞上:“你找我,什么事?”
孟倦不由得正襟危坐,微微清了清嗓子,面色透露出几分严肃:“在下明白女公子心有大义,疾恶如仇,但女公子行事未免有些过激,既轻视律法,又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之中。”
“人犯了错,应当是找出使其犯错的原因,或剔除或改正,使其充分意识到错误,醒悟悔改。”孟倦认真宣传自己信奉的思想,“否则惩罚将毫无意义。”
“为什么?”桑昭翻过手中的书页,一边迅速浏览着书上的文字,一边随口应付孟倦,“有意义,他们再也不会犯错了。这样,就不用费劲让他们悔悟了。”
孟倦叹气:“女公子偏激了,若不使人悔悟,即使惩罚再重,也只会加重人心中的怨怼,一旦发现机会,便会再犯。”
桑昭随意点头,“嗯”了一声:“不是没有道理。”
指尖轻轻落在书页上的字句上,桑昭抬眸:“不过本就该死的人,为什么要看他们悔改?”
“谁在意他们的悔改呢?”桑昭神色冷漠,注视着孟倦的双眼,“比起让他们悔改后坦然接受死亡,我更喜欢,他们面对死亡时的挣扎,恐惧,与痛苦。”
“惩罚的意义是震慑还是教育,都与这种人无关。”桑昭道,“一个该死之人,悔不悔悟,毫无意义。”
孟倦微微张了张嘴,却又沉默片刻,似乎在思考着说动桑昭的可能性,才要出声,却被桑昭的声音打断,只得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楚长云说。”桑昭合上手中的书,“你相信人之初,性本善,人展现出的恶,是因为外界的影响。”
“我们所信奉的并不一样。”她语气平淡,面色亦依旧平淡,“人之初,性本恶,人展现出来的恶,是本就植根于人的天性之中的,人所展现出来的善,才是因为外界的影响。人降生之际,与兽无异,接受教育,扼制天性,明理懂法,明白道德荣辱,明辨善恶是非,清楚该为何喜,为何怒,为何悲,才会成人。”
“孟先生。”桑昭唇角扬起若有似无的弧度,“路边乞儿的碗,你路过,会踢走玩乐吗?你觉得,这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