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房中,棋坪幽幽,瑶琴空悬,焚香袅袅。
书案上整齐码放着两叠书籍,乌木书架上也放满了各种书集、图册,上面很多还整齐夹着书签标注。
如果不是床边的梳妆台上,摆放着钗簪鬓花,胭脂水粉,这屋子还真看不出是间千金闺房。
十一月的神京,与金陵相比已十分寒冷。
黛玉穿着粉织金撒花缎对襟长袄,珊瑚红小领中衣,桃红褶裙,靓如芝兰,细腰纤纤,肤凝如玉,透着仙润娇俏的动人风姿。
此刻正坐在书案前,拆看父亲从扬州寄来的书信,父亲信上除了说自己境况,还提到琮三哥至扬州借调盐兵,以及在金陵诸般奇事。
黛玉嘴角微有笑意,从父亲书信言辞之间,能看出他对三哥十分嘉许,信的末尾还抄录了三哥新写的两首词。
一股甜润清柠的香味,从外头传来,那是廊外的红泥炉上,紫鹃炖的白玉汤药膳。
这还是当年自己呕血,三哥特地调制的。
前些日子想起前事,远人未归,心绪难平,便让紫鹃找出当初五儿抄的方子,时常做上一些。
其实父亲信中抄录的两首词,前两天她就已经读到。
那是探春妹妹从二舅舅那里得来的,自从三哥去了金陵,也亏的她隔三差五,就去二舅舅那里打听消息。
这两首词自然是极好的,不过黛玉心中最在意还不是这些。
她小时候因母丧父离,独自客居贾府,虽有外祖母疼爱,但思亲恋乡之情,无日间断,忧思不解,身体自然熬得羸弱。
自从那年贾琮搬入清芷斋,这园子中才出现了不同往常的亮色。
其实这家里,像是外祖母和姊妹们,都是能对她好的。
但三哥似乎和这些人都不一样,不知怎么,他好像很明白自己的心事,一言一行都能到自己心里。
就像当年自己被宝玉气的呕血,三哥虽然不像姊妹们每天过来看望,但他花在自己身上的心思,却比每一个人都多。
前两年他难得从书院回来,只要回来定会到自己房里说话,课业忙了不得回时,也会捎书信给她。
她能隐约感觉出,三哥像是能看透一切,对自己有一种异样的怜惜,心里时时记挂着,像是担心她被冷落了一样。
连她自己都说不清,这到底是怎么一种奇怪缘法。
但三哥这般对她,却是她最放在心上的,或许这世上再没人比他更懂自己了。
与这些相比,三哥那些惊人的能为,对她来说反而不是最重要的。
虽然大家年纪都还小,但每次他看她自己时,眼中的清朗、温厚、怜爱,已成了她这几年心中最大的寄托。
或许正是因为心有所寄,这几年她的身体也好了许多。
……
探春房中,花梨大理石大案上,案上那些名人法帖都被收了起来,空出的位置放着一摞新写的宣纸,上面都是探春刚临写的那两首新词。
此刻她正皓腕空悬,步摇轻动,鬓角蕴香,随着手中笔凤转游走,一首满江红金陵怀古,正写到:听夜深,寂寞打孤城,春潮急。
算起来三哥去了金陵有三个月了,走前说过是要归来过年的,应该不到一月就能回来了吧。
自从贾琮去了金陵,她便常去父亲那里打听消息,前儿听侍书说,老爷这几日都在和家里的清客聊三哥的新词。
好奇之下,便去了父亲的梦坡斋书屋,抄录来三哥那两首新作。
之后时时赏读,爱不释手,每日得闲便手书描摹,打发时间。
二嫂子那边的小厮兴儿从金陵返回,也带来不少金陵的消息,听说金陵那边最近有些乱,只盼着三哥他能早日回来。
昨日她去荣庆堂给老太太请安,正遇上保龄侯夫人来看老太太。
因保龄侯在金陵有不少故旧,对那边的事情知道不少,说起三哥哥在金陵做了很多大事,像是很是出彩,她在一旁也听得欢喜。
后来保龄侯夫人不知怎么的,又特地说到云妹妹,只是老太太脸上淡淡的。
她知道老太太因三哥的生母,心中始终对他不喜,且三哥也从不愿意去亲近老太太,这关系怎么也是捂不热的。
这几年她大了几岁,心思柔密敏感了许多,保龄侯夫人为何老是提到三哥哥,还会顺带说起云妹妹,她自然能品出其中的意思。
云妹妹不管品貌门第都是极好的,想到这些她心中总是空落落的,无中根由意趣凉,手中的毛笔也兴致阑珊的放了下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