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几位也已经争执一团,剩下几位跟事不关己似的一声不吭。
老皇帝就听着,顺便观察着嘉王的反应。
他希望嘉王能适应适应这种朝廷上的常态。那是放个屁都得争半宿的惯常。
嘉王一脸兴致勃勃地听着,面上没有表现出任何支持哪位、或者反对哪位的意思。
这令老皇帝很是满意。
看来啊,这个四小子,当真是在农田村头里锻炼出来了。
等到重臣们争执声停止,齐齐望过来的时候。
老皇帝坐正身子,双手置桌,十指交叉。
“朕知道江亭煜辛苦了。但祖宗规矩不可废,朝廷法度不能废。”
“念其有功,朕决意网开一面,只斩其满门,九族为其保下,列位爱卿可有意见?”
重臣们都低下了脑袋。
霍宏毅上前一步。“陛下,微臣有一案不解。”
“一名将军,为了安全护送百姓们转移,不得不放弃了自己的一队兵士兄弟。其有罪否?”
不等谁反应过来他在扯什么。
霍宏毅继续道:“还有一案。女子私养两名外男,被当场识破。一名外男怒杀另一外男,此外男有罪否?”
这两个案例,把所有人的嘴都给堵住了。
因为没法回答。
依据朝律来断:将军与那杀人外男都有罪。
可问题也都在于:无法宣之与众。
第一件就不说了。
第二件错在那名女子。按律却是只会惩治那名杀人外男的。
两件案子若都宣告与众的话,民众们岂能心服口服?
殿内众人也都明白了霍宏毅的意思。
若为民众口碑考虑:江亭煜无罪。
若是毫不在乎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怕千夫所指,那你们随意。
这话谁敢接?
敢想敢做也不敢明着接。
老皇帝面带微愠,看向嘉王。
他想看看嘉王会如何处理如此棘手的问题。
嘉王察觉到父皇看过来的视线,微微垂了垂眼帘,表示自己正在思考。
其实心下早有定论。
几息后,才抬起眼皮,看向众臣。
带了几分威严,以无可辩驳的语气道:“民意固然为重,却不可左右朝廷法度。”
“谨遵嘉王爷训诫。”
众臣揖手躬身,齐齐回答。
各自心里怎么想不要紧。
要紧的是得给嘉王爷这个面子;要紧的是事情已经上升到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霍宏毅微微撇了一下嘴角。心里暗骂一句:“不要脸!”
可当皇家真的不要脸了,他也只能听着。
嘉王爷看向了郁集容。
郁集容拽了拽自己花白的胡须,朝陛下和嘉王拱了拱手,走去一侧的另一张桌案。
他是翰林大学士,也是翰林承旨官。现在也没别的翰林学士在场,提笔拟旨的事情只有他自己来做。
落笔如千斤,轻墨似铁水。
郁集容为天子近臣几十年,草拟过的旨意不知凡几。
却从来也没有哪一刻,觉得下笔竟然如此艰难。
不是没有写过违背自己良心的诏书,不是没有作过会令天下人耻笑的圣旨。
可是……
那时朝基稳固、百姓安泰、国朝繁荣。
偶尔的一个荒诞,不会引发什么严重的后果。
当然了,郁集容也心知肚明,正是一个个曾经的荒诞,组成了今日的摇摇欲坠。
而他即将写下的这一份旨意,就极有可能是抽走了这座殿宇的一根梁柱。
他老了,不知道还能在这座殿宇下站立几年。
耻辱,却越来越多了,他快背不动了。
“启禀陛下:御史郁书益有要事求见。”
殿外,忽然传来了奏禀通传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