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其实屡见不鲜。
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天灾人祸,随时战战兢兢的百姓们,就会拼命储备粮物,以备不时之需。
奸商们抓住的也正是百姓们的这种心理。
就算是风平浪静之时,有时为了清出囤积已久的货物那些,也会故意散播谣言,引发哄抢。
每次朝廷也管。等那些物资清空得差不多了就会出面管管。
当众罚抄几个打头的奸商,关掉几家店铺,让百姓们看着出出一口恶气。
但罚银以及背后那些分好处的事情……
所以林焕他们收购物资储备的时候,安排了很多人,去往了很多个地方,不显山不露水,没有惊动到任何人。
但此刻,林焕觉得杭越荣提起此事、绝对和老皇帝突然要求自己这个新官前来记录有关。
皇帝每日会接见哪些官员、处理哪些事情,分别都在什么时间等等,都是一早就有定数和安排好的。
林焕只当不知道。
提笔记录:“宣景历十八年八月初二,巳时正刻(10:00),京兆尹杭越荣觐见。禀报……”
就听陛下老迈的声音回响在殿内。
“可查到源头从何而起?乃何人优先所为?”
林焕眼也没抬,一个字一个字飞快地记录下来。
殿中,杭越荣则揖手躬身继续禀报道:“回禀陛下:微臣查到,最初乃一伙神秘人所为。”
“再经追查,发现聚城以南的为首之人,正是江亭煜江知府的嫡长子江怀。”
“而以西的为首之人,正是今岁的新科状元林焕。”
林焕搁下了笔,双手搭去了腿上。
这些尚无陛下亲言定夺的、正在处理中或者正在等待处理意见的事情,不必记录。
否则会改来改去,混淆视听。
“林焕吗?”
老皇帝轻轻重复出声,望向了史官一角,“林焕,你自己过来给朕说说清楚吧。”
语气听不出轻重,像是想要和林焕聊家常一般。
林焕的心里却很清楚:他悬着已久的雷霆风暴,就要来了。
他收腿起身,迈开四方步,稳稳当当走到殿中。
揖手微躬身,回话。
“回陛下问话:微臣出自农村,因为穷饿怕了,故向来都有存储急需物资的习惯。”
“丰年了,不敢吃饱要防荒;荒年了,更要勒紧裤腰带提防会更荒。出日头了,要防下雨;下雨了,要防返潮或暴雨突至。”
“五月初,微臣就听闻各地绵雨不断,小民之心便再也按捺不住,央了江怀江公子帮忙,在各处帮忙收集药材粮食储备。”
“陛下,微臣可以保证,此举并未惊动地方,更未引动物价高抬。微臣有账册记录,无有一笔高出当时市场价格。”
林焕知道陛下并不喜欢听他说那些个穷事儿,更不喜欢听在其的治理之下,百姓们还过得如此提心吊胆。
但他就是要说。
说情理、说人文、说出底层人的心酸与无奈。
就算陛下不想听、不在乎,但这样至少有可能帮江亭煜减轻点儿罪责。
老皇帝果然只当没有听懂。
“即便是你习惯了储备,但在洪灾来临之前,进行如此大量的采买与储备,实乃居心叵测啊。”
“也不要说朕冤枉了你。有实际的数字表明,你们采买的那些,都够支撑四十万军队吃用三个月的了。”
“林焕,朕不曾亏待你。在殿试后给你们评定名次时,是朕力排众议,钦点了你为状元。”
“就是因为你们支援赈灾的善举感动了朕。可这个数字实实在在震惊到了朕。”
“若是人人效仿、户户如此,我大荣前景无比堪忧啊。”
老皇帝说着慢慢坐起,浑身上下透露出悲哀与愤怒、担忧与失望。
仿佛林焕就是个丧心病狂的忤逆之臣一般。
林焕觉得陛下演的戏有点儿过了。
他抬起头,看着陛下胸前的金色飞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