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斐然卓绝(四)(2 / 2)

张春和敛眉:“可有给他传信?”

“师尊的信鸟传了七八只,却并未有回音,大抵是还未收到。”

“不是没收到,他只是不想看。”张春和淡笑,一只朱纹信鸟浮现掌间,他竟启唇道,“常在,此间事了,不必急归。”

蓟常英眉梢微扬,却压下心中疑惑,未曾开口询问缘由。

张春和望着纸鸟远去,忽而感叹:“我总是不懂你这个师弟在想什么,从前不懂,现在更加。因为不懂,好些事便只能我亲自做。”

蓟常英含笑:“师尊操劳。”

张春和只是开口:“弟子之过,为师者补。”

“师尊大义。”蓟常英垂下眼睫,唇微弯,“对了,近日又收到北原来信,提及兽乱之事,希望道和宫能够相助。”

北原兽乱,已是老生常谈之事,那边又并无宗门驻守,是以经常向还算邻近的道和宫求助。

张春和点头:“还是由你去办,若是不算危险,便带些弟子去历练,切莫出事。”

“是。”

……

朱纹信鸟乘风而过,追云袭月,终于在夜幕之时赶上一座天马灵驾。

修士纵然可以御器而行,但因为过于耗费灵力,多数人还是更习惯用灵兽天马,卫常在也一样。

听到熟悉的鸣啼声,他探手出窗,信鸟稳稳落于指尖,他本欲照例将信鸟困于水牢之中,顷刻间,朱纹大作,信鸟爆裂而起,挣脱水牢。

“常在,此间事了,不必急归。”

卫常在心中疑惑,此刻却也按下不表,既然师尊已说不必急归,那便不归。

他从芥子袋中放出积攒已久的信鸟,术法一解,七八道声音同时响起,都是蓟常英的规劝,句句重叠,声声交叉,什么也听不明晰。

卫常在面无波澜地在原地打坐,充耳不闻,直到天马一声嘶鸣,他才缓缓睁眼。

急风卷帘,带入几息咸湿之气,无尽海已到。

夜幕低垂,海边星空辽阔,卫常在将天马安顿好,顺手拍了拍它的头,便寻觅而去。

此处人迹罕至,慢慢躲到这里疗伤也不无可能,只是海风潮湿,于养伤不利。

相思豆固然好用,于寻人一事上却堪比鸡肋,会否有一术法,只要施用,无论天涯海角都能彼此相连?若没有,要如何创出?

清幽的海边,他思绪繁杂。

他忽而想到他射出的那一箭,纵然有所偏移,却也到底是伤了她,她会怨他吗?

离山那日后,他频频发梦,每次都会听到她嘶哑的声音,看到她微红的眼,然后,再次尝到那滴腥甜的血。

灼热、甘甜、生机勃勃,是与他全然不同的味道。

面上平静,思绪却纷飞不定,行至岸边时,卫常在骤然停下脚步,仰头看去。

嶙峋山石上,正立着一抹纤白身影,他抱着琵琶,墨发尽散,面容不甚清晰。

“少年人,你到无尽海岸做什么?”

纵然未曾见过,卫常在也将眼前人认了出来,他行了道礼:“见过谢前辈,晚辈到岸边寻一友人。”

无尽海是人妖两界的界门,为免当年大战重启,便须有人到此处守界。谢看花正是此方的守界人。

“咦?还有人到此处?”谢看花声音疑惑,随即一道灵光自他脚下蔓延而出,灵风乍起,不过片刻便已荡过整片海岸。

他向前一步:“你的友人是何面貌?”

卫常在道:“她肩上受了箭伤,同我一般年纪,眼明心净,姿容清丽,神情正直,不过眸色略呆……”

谢看花打断他:“你说的是女子?我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女道友行至此处了,哦,也不对,前不久倒是见过一顶花轿从上方而过,应当是哪家女儿……”

“前辈,未免遗漏,晚辈还是想亲寻一番,不知可否?”卫常在并不关心是哪家女儿,他也并未完全相信谢看花。

谢看花微微松口气,不要他相帮就好,若是晚辈开口,他还真不知道如何拒绝。

他抱着琵琶坐下,侧耳调弦,道:“可以,但是不能靠近无尽海,不然,我会将你甩回宗门。”

“是。”

卫常在搜寻得十分仔细,未曾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行至某处时,他突然见到对面山林中晃过一抹银光,那是剑刃之光,他立即纵身跟上。

追踪而至,前方确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却不是他最熟悉的那一个。

他无声靠近,琉璃般的眸子静望而去,视线缓缓落到说话之人身上。

那是江尽。

江尽正同身侧男子说笑,而在他身前,开着一方一人高的光洞,灵光渐渐扩散,露出洞外之景——竟是碧草蓝天,清风卷云,又有白鹤低飞,鱼跃清池,同这方的夜色格格不入。

两人披上黑袍,说笑间走入浅草地。

卫常在立即明了,那是妖界。

他想起之前江尽所言,没头没尾,极为古怪,还声称自己知晓林斐然生死,难道……可她又如何能到妖界去?

门还未关,卫常在提步前追,忽然间,又有一只信鸟降至,他此次并未禁锢,信鸟触之即燃,其间传来秋瞳虚弱的呼救。

“卫常在,我在小松林西侧,受了重伤,我……救……”

似是力竭,声音到此为止。

卫常在停下身形,乌眸中倒映着那愈发缩小的方门,静止片刻,他抬头望向云中明月,终于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