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站满了手执干戈的黑衣禁军,凛然如山,纹丝不动,黑色的长缨和玄鸟旗在寒风中呼啦作响。
九重天阶足足有近三十丈高,用青石堆砌而成,二人迈上石阶,终至四海归一殿前。
“传王上口谕,命燕国来使入殿见驾。”
殿中在此传出命令,荆轲和田赐在宦官的引导下,脱去鞋子,进入大殿中。
四海归一殿是章台宫正殿,也是整个咸阳最高的建筑,至少有二十丈高。
内部空间极大,秦国文武百官也并非后世明清那般垂手立于殿中,而是分侍两侧,跪坐于案前。
殿中装饰多以黑色为主,秦国属水德,田赐小心看过去。
最后看向殿中丹陛御座上,那一席黑色描金的龙袍,拥有天下最高权势,最英俊的侧脸和最冷酷灵魂的男人。
在看到十二硫珠下那双冷漠威严的眼睛时,不知为何,一股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从心灵最深处传来,让他忍不住一阵颤抖。
那是极兴奋的感觉,使他情难自禁。
两旁的文武大臣哄然大笑,荆轲回过头来,也笑了一声,再向前一步,道:“此蛮夷之鄙人也,未尝见天子,故震慑之,愿大王少假借之,使毕使于前。”
嬴政没有应答,掩在王冠下的面容没有任何变化,目光径直穿过他,落在他身后的田赐身上。
有两名宦官上前,接过他手里宽大厚重的督亢地图,站在丹陛下,缓缓张开,展示给群臣看。
荆轲心下一沉,觑了一眼正在打开的地图,又偷偷瞄了一眼御座上的嬴政,见他的目光还是落在身后的田赐身上,心中稍微安定,十步之内,成败在此一举了。
大殿中,群臣相互议论纷纷,对着地图指指点点。
大秦铁骑席卷天下,拿下区区一个督亢,自然是轻而易举,若能兵不血刃攻下燕国,那又是另一件事了。
地图已经展开了一半,荆轲低着头,眼中杀气凝聚。
只待图穷之时,他便飞身直上,执剑为天下人除暴,为师傅报仇。
“父王。”
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在殿门口响起,一个锦衣丽服,年级大约五岁左右的孩子从偏殿中跑了过来。
“扶澈,不要乱闯,快过来。”
一道温润的声音随后响起,荆轲浑身一震,抬起头看向殿门口匆匆出现的丽人,眼中满是惊喜和思念。
丽人也有几分措不及防,先是一愣,怔怔望着荆轲,清丽绝伦的脸上眼泪唰唰往下流,对着他,一个劲儿的摇头。
“父王,你都好久没来看扶澈了,扶澈好想你啊。”
孩子撒娇的声音继续在殿中响起,将众人的目光从地图上吸引了过去,也将荆轲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荆轲看到了那个孩子脖子上系着的半块玉珏,心中一片苦涩。
那是公孙家的家传之宝,那是师妹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
“当”突然一声异响,将在场所有人惊住。
地图已经完全展开,一柄长剑从中落下,掉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两个执图的宦官被当场吓呆。
片刻后,发出一声尖细响亮的声音,“有刺客,抓刺客。”
大殿中,“轰”的一声群臣炸了窝,挥着手里的玉板,围着荆轲打过来。
作为首席剑客的盖聂,不知何时,已经挡在了嬴政身前,化成一堵坚不可摧的屏障。
荆轲站在殿中,一动也不动,他的视线,此刻集中全在那个孩子身上。
在这一刻,什么恩怨,抱负,仇恨,全抛在了脑后。
暗中的人皱着眉头,如此感情用事,大事难成,浪费了他先前的一番布置了。
大殿门口,上百名黑衣禁军得了命令,手执长戈,涌入殿来,齐生生将荆轲与田赐围在中心。
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将二人杀死。
“退下。”嬴政淡漠的声音响起,群臣惊愕,不知所以。
黑衣禁军却没有迟疑,在嬴政一声令下后,迅速撤出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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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临大事,嬴政神色岿然不变,伸手在扶澈头上摸了摸。
“扶澈,去,把那个意图刺杀父王的恶徒杀了。”
“父王,我,我不敢。”扶澈吓得缩了缩头,直往嬴政身后躲。
“嗯?”嬴政的声音加重,扶澈吓得浑身一哆嗦,又看了嬴政一眼,最终还是迟疑着,一步步绕过盖聂,将地上的残虹剑捡了起来。
“我,我去,我去还不行嘛。”
大殿中,群臣就这样看着,十九皇子扶澈提着差不多和身高一样长剑,小心翼翼的走向荆轲。
微微颤颤的一剑刺了过去,那剑出乎意料的锋利,只一下,就穿腹而过。
荆轲一手握着残虹剑刃,忍着身体中的剧痛,扯出个难看的笑容,伸着染血的手,想抚摸一下自己的孩子,却被他机警的躲过。
“你想干什么?”扶澈灵巧的躲开,提着染血的剑,一脸茫然的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男人。
“不,天明,他是你父亲。”
公孙丽姬看着眼前这父子相残的惨烈一幕,再也坚持不住,忍不住心头一股血气喷出,昏了过去。
“什么?”
扶澈一迟疑,手里的剑已经被荆轲反手夺了过去,他不能让自己的孩子背上弑父的罪名。
大殿中文武群臣跪了一地,只恨不得自己少生两只耳朵,好没有探听到这等皇室机密。
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荆轲使出了十步一杀,残虹化成一道血光,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刺向嬴政。
“当”一道更快的剑光闪过,直击在残虹剑脊上。
这柄一经铸成,被墨家赋予了厚望的屠龙之剑,在饱饮了主人的鲜血后,就此折断。
荆轲深深看了这昔日的好友一眼,盖聂明白了他的意思,长剑一斜,刺入荆轲的胸口。
这一切,终于似乎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