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七,近黄昏。
白沟河北岸军营,已被打得无一名辽兵。
两万三千余名燕云汉民汇聚在白沟河南岸的军帐中,虽有吃有喝,但却心急如焚,纷纷嚷着要参战。
因为他们的家人都还在辽人手中。
苏良为稳定他们的情绪,从这些人中挑选出了两百多人作为都头,进行内部管理。
然后承诺他们,明日官家对他们自有安排。
今晨。
赵祯又派出三支万人骑兵,一支奔瀛州,一支奔莫州,一支奔涿州。
这三座城,皆有辽国驻军,数量不详,但绝不会很多。
城内财物也都被转移到了幽州,城内百姓就剩下一些连人质都无资格做的老弱病残。
对方此举的目的显而易见。
就是要让大宋分散兵力,拉长战线,不得不去占领这三州,然后还要照顾那些百姓。
与此同时。
辽国枢密使耶律良已亲自驻守幽州,领兵约十万,并在涿州后的涿河前摆下了军阵。
涿河到幽州城还有一段距离,且还有几处关隘。
耶律良此番安排,自然是想与宋军在涿河附近拼杀一番。
毕竟辽国最大的倚仗还是他们的骑兵。
若骑兵不能胜,他们再固守幽州城,消耗宋军,打持久战。
辽军已知大宋火器之威。
专门拓宽了护城河,修缮了防御工事,还搬运了诸多大石,加固加厚城墙。
……
当下,宋辽双方的策略基本都摆在明面上。
燕云区域,东路方向的最终大战在幽州城,西路方向的最终大战在云州城。
辽国想拖。
若他们能固守云、幽两州半年以上,大宋的粮草必然短缺,甚至可能会撤兵。
大宋则欲速战速决。
打得越快,大宋的消耗越小,而对辽造成的伤害越大。
毕竟,是在对方的地盘上。
……
入夜。
白沟河南岸,中军主帐中。
赵祯、韩琦、苏良三人正在商讨如何安排两万三千余名燕云汉民。
很快。
三人就达成了共识。
既然承诺了归宋为兵,并号:燕云军,便将他们归到河北禁军右翼,随军攻辽。
这时。
韩琦道:“官家,这些燕云汉民中,定然还存在一些归宋意志摇摆者,臣建议让景明明早去宣讲一番。”
“可以,景明最擅此道!”赵祯笑着说道。
苏良的宣讲能力在整个朝堂都是公认的第一。
从士大夫官员、文人书生、再到街头百姓、军伍之兵,没有他说不动的。
韩琦自认也擅于宣讲,但却缺少了苏良那种细腻的共情能力。
故而举荐苏良。
苏良想了想,道:“官家,此时确实应该向燕云军宣讲一番,然臣以为,此次应该官家亲讲,臣不行。”
“理由呢?”赵祯问道。
苏良向来不爱奉承,如此说,自然有一定理由。
“臣道一句实话,咱们向这些燕云汉民讲一些爱国之心、收复汉唐故土,甚至我们同宗同族的话语,作用并不大。”
“当下的他们,爱宋之心并不浓,他们此番归宋,更多还是一种趋利避害的选择。”
“他们归宋为兵,因数量巨大,使得辽国根本不敢在后方屠杀他们的亲眷家人。因一旦屠杀,幽州后方的燕云汉民必然也会造反,精明的耶律洪基不会做此等傻事。”
“然而,我们纳他们为兵后,若迟迟不能攻下幽州,不能占领燕云,使得他们失去救出亲眷家人的信心,这些人大概率还会造反。”
“百姓的心思都很简单,很多人宁愿与家人在一起当辽人的牛马,也不愿与家人分离,永再难见面。”
“所以,两万多名燕云汉民们想要得到的,只有两点。”
“其一,朝廷足够的重视。”
“其二,让他们知晓我们何时能攻下幽州。攻下幽州,意味着辽军将会迅速后撤,而那时根本是顾不上他们的家人亲眷的,而杀他们也失去了意义,所以,攻下幽州,就意味着给了他们家人团聚的希望。如此,他们才能相信大宋,才能卖力气。”
“而这两点,唯有官家出面合适,韩副帅不行,我亦不行。此外,官家出面表现出足够的重视,也能让我们的兵明白,燕云汉民是他们的兄弟兵,而非外人。”
赵祯和韩琦都认可地点了点头,苏良所言确实有道理。
“那咱们应承诺何时能攻下幽州呢?”韩琦问道。
此事本没有截止日。
但为了能使得燕云军信宋、听宋,必须要设置一个截止日。
听到此话。
赵祯和苏良都看向了韩琦。
韩琦一愣,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
当下对北境时局、兵力最了解的就是他,若有一个截止日,自然是他先说。
韩琦想了想,面色认真地说道:“保守来讲,五个月足矣。”
幽州之战,涉及几十万兵参战,其中有关隘,有攻城战,还有各种调配,以及中路、西路是否需要支援等一系列问题。
五个月,并不算多。
赵祯摇了摇头。
“五个月太长了!三个月内攻下幽州、云州,五个月内,收复整个燕云,可有信心?我们必须逼自己一次,战事时间拉得越长,对我们越不利。”
若攻占燕云都需要小半年,那攻占辽国本土恐怕就更慢了。
“有信心!”苏良提起胸膛,率先道。
韩琦顿时也兴奋起来,道:“有!”
“好,那咱们就这么定了,若三个月内攻不下幽州、云州,燕云汉民溃逃归辽,皆是咱们三人之责,朕之主责,你二人次责,如何?”
赵祯顿时提高了声音。
“臣无异议!”苏良与韩琦同时说道。
……
翌日清晨。
军营西,一处可容纳数万人的大校场中。
大宋东路军的中级将领们全都集结到位,站在一处高台的下方。
而在高台四周,聚集着两万多名燕云汉民,他们前方则是站着两百多个内在推举的都头。
面对如此多人。
宣讲的声音不可能传到每个人的耳朵中,但只要这些都头听到,就能传到所有燕云汉民的耳朵里。
不多时。
一些燕云汉民就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并非军伍出身,故而在纪律性上没有那么严苛。
“依照这个架势,是不是韩副帅或苏中丞亲自为我们安排差遣啊!”
“你想多了!我们在辽国军营中,耶律添成会亲自为我们安排差遣吗?我们连他副将的面儿都见不到,估计是某个指挥者来给我们训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