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近午时,横陇河道旁。
勾当河渠司李仲昌命人将苏良所需的营帐、补给、船只、羊皮筏、疏通测量河道的工具全都带了过来。
经过苏良的“提点”后,在明面的事情上,他不敢有丝毫怠慢。
随即,苏良等人便忙碌起来。
搭帐篷,埋锅灶,制浮木,寻找测量点,校对水平真尺……
当下,形势比苏良想象中的还要严峻一些。
他至少需要测量上百个点位。
时间紧,任务重。
其中有数个远距离和跨河流测量的位置,都需下河测量,较为复杂。
他只能等到欧阳修、张茂则到达之后,再一起商量应对之策。
与此同时,周边还来了许多百姓。
他们远远地望着苏良等人安营扎寨,在河道旁跑来跑去。
这是临河百姓第一次见有外来的官员住在河岸上。
故而甚是好奇。
……
午后。
贾昌朝带领着一众河官来到河岸上。
他自然不是来慰问苏良的。
最迟黄昏时分,张茂则和欧阳修便会来到这里,张茂则代表的乃是官家,贾昌朝总要露一露脸。
贾昌朝在距离苏良的营帐还有五百米的地方停下了。
而后,令人搬出桌椅,贾昌朝就坐在了那里。
他在等苏良前去问安。
毕竟,他仍是贾相,还顶着“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职衔。
苏良一眼就看出了贾昌朝的想法。
但他正和沈括忙着作图,根本无暇理会贾昌朝。
……
啪!啪!啪!
大河之水猛烈拍击着堤岸。
西边的太阳宛如一个蛋黄,热量越来越低。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土腥味。
贾昌朝坐在大椅上,已经喝了大半壶茶都没等来苏良拜见。
他甚是恼怒。
准备在欧阳修与张茂则到来后,先斥责苏良一顿,给这些人一个下马威。
半个时辰后。
欧阳修和张茂则等人终于来了。
贾昌朝缓缓站起身来,带领众河官迎了过去。
苏良也快步走了过去。
“永叔、平甫,真是好久不见,老夫对你们甚是想念,这一路辛苦了!”贾昌朝一脸笑意地说道。
欧阳修和张茂则也都笑着,向贾昌朝拘礼。
该有的礼仪规矩,还是不能或缺。
这时。
贾昌朝扭脸看向苏良。
就在他准备要怒斥苏良无礼的时候,苏良率先一脸惊讶地说道:“贾相,您……您是何时到这里的?下官过于忙碌,没注意到您来了,没能去向您问安,您莫见怪。”
此话。
一下子将贾昌朝噎着了。
他若再追究,就显得有失身份了。
贾昌朝笑道:“公事要紧,公事要紧!”
双方闲聊数句后。
贾昌朝已准备离开,他看向后面的河官们,正色道:“这三位乃是官家派来巡察河事的特使,从今日起至三月初二,任何人都不得干扰他们办差,明白吗?”
后面众河官齐声道:“下官明白!”
声音震耳欲聋。
欧阳修、苏良、张茂则都是精明人,自然知晓此话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在接下来的时间内,这些河官与他们手下的河工,都不会向苏良等人提供任何帮助。
贾昌朝并不惧张茂则回去告状。
在他眼里。
苏良和欧阳修来此就是阻碍大河东流之策的,是阻碍他再回朝堂的。
他是为国献大计的能臣。
而苏良与欧阳修则是因私怨而阻拦他立下大功绩的奸佞。
随即。
贾昌朝又看向苏良三人。
“老夫也提醒三位一句,三位最好在三月初二晚上前便离开这片河道。若触了三月初三堵河通渠的彩头,那老夫可要去官家面前讨个说法了!”
堵河修渠,非常有讲究。
要选黄道吉日,要祭拜龙王,要举行一系列仪式。
苏良若到时仍在指挥人量量测测,那就是犯了大忌讳,得罪了龙王。
若发生天灾,苏良等人将是首罪。
即使贾昌朝不动手,一群河官河工们也会来驱逐苏良。
赵祯定下三月三之前,其实就是防止苏良和欧阳修触碰了这个霉头。
张茂则站出来道:“多谢贾相提醒,三月初三前返京乃是官家的旨意,我们定不会违抗旨意!”
贾昌朝点了点头。
不久后,他便带着众河官离去了。
欧阳修和苏良在来之前,就没想着贾昌朝能帮忙,此等情况完全在意料之中。
随即。
欧阳修、苏良、沈括和几名老河工便钻入了营帐。
半个时辰后。
苏良皱眉道:“当下最大的问题就是缺人,缺经验老道的河工。”
欧阳修想了想道:“明日,你继续带人测量,我去找河工。河岸边的庄子里定然有一些熟悉水事的老河工,我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