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那我只想问,你何时能信任我,或是跟我坦诚相待。”
万郁无虞目光凝重,“我还有什么是少主不知的?还要我坦诚什么?”
“你说呢?”
“请明示。”
元无忧一手撑床,又不能压在他身体上,怕碰他伤口,也怪累的,便悻悻然起身坐在他旁边,眼里的戏谑顷刻间烟消云散,转而神色沉静。
“为何去穰县。”
气氛突然僵冷起来。
万郁无虞却面色如常地慢吞吞坐起身,目光平静地望着她。
“路过。”
元无忧紧盯着他那双眼睛,
“别撒谎,你撒谎时眼睫毛总眨巴。”
男子骤然掀开长睫,乌亮凤眸凝视着她。
“你想要我回答什么?”
她语气平静,眼神锐利,
“你是去和白兰汇合,还是和党项?”
闻言,万郁无虞忽然唇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你还是怀疑我?你把我捞出来,只是为了私下审问我吗?”
眼前的姑娘闻言,骤然锋眉拧紧,褐色凤眸微凝着狠厉。
“回答我。”
听见她这样严厉的质问,面前的男子脸上倏然失去所有情绪,更加苍白,眼神也倏然瞥去一旁。整个人像忽然坐不住床了,双手撑在身侧、将高挑修长的细瘦身形微微后仰。
而后“呵”地凄然一笑,仰头缓了片刻,这才转过脸来,拿一双眼眶嫣红的乌亮眸子注视着她,深蓝的瞳仁里蒙着一层水雾。
而元无忧就静静的盯着他,将他脸上所有情绪变化尽收眼底。
即便眼前的姑娘表情平静,万郁无虞也看不清了。他眼前模糊,可还是强撑着,极力压抑着痛心道:“我以为你……会是怜悯我。原来你也是……”
他说不下去了,一开口还是暴露了情绪,最后一句裹挟着泪意的哭腔,下一刻就要绷不住在她面前失态了。
三年不见,万郁无虞是头一次在她面前这样难过,失态。
元无忧也有些于心不忍,伸手想给他拭去眼泪,他却扭过头,只留给她个尖削的下巴。
却在转脸之际,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在苍白细腻的脸上。
她叹了口气,“万郁无虞,我不问了,我只希望你听我一句劝,别让党项为虎作伥,牵扯进白兰和周国的仇怨,也……别再背叛我了,我真的不想众叛弃离。”
他这才扭过脸,眼睑嫣红,湿漉漉的深蓝凤眸更加明亮和专注,却平静道:
“我宁可背叛自己,也没想背叛你。我的家人如今只有舅舅和长兄,现在……你算一个。”
“家人?”元无忧愣住,随即愣愣一笑。
“好,我很荣幸。”
万郁无虞忽然抬起眉眼,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泪痕,但他脸上已无泪意和委屈,而是眸光深邃,凝重。
“最后问你一句,少主还回华胥么?若是不回,我也走了。”
说着,他便撑起身子从床上站起。
元无忧也跟着站起来。
“早晚会回的。你要去哪儿?”
她想绕到他前头阻拦,却被他抬起胳膊拦住,万郁无虞目光沉冷。
“与你无关。”
“是去宇文直那找死,还是去穰县找人?”
闻言,他猛然转过脸,目露不可置信。随即又恢复如常,平静道,“死不了。也不会背叛你。”
元无忧还是固执地站到他身前,伸双臂阻拦,“你说你今天因为这个受刑,我不就是问了几句吗?又不是怀疑你背叛我,再说了……就算你走也不能穿这么少,外头下雨呢。”
说着,她一把抓住他腕子,眼神坚定,
“高长恭他们在这屋里留过几件衣裳,虽然是军服,但至少里衣外衫都有,都没上过身,你穿厚实点再走。”
“……”少年目光冰冷的注视着她,有些意外,“你……对谁都这般关系么?”
“我不是你的家人么?”
闻言,万郁无虞忽然愣住,随后破冰般的扯了下嘴角,像是笑过,又像没有。
“其实,一直以来我不敢宣之于口的……就是,你将宇文怀璧视作明月,而我将你视作明月。”
“为何是明月?我以为世人都拿我当太阳的。”
“世人皆如此,我偏像做独一份。而且,你一定忘了,我在永巷初见你那晚,你顶着满月而来……罢了,我也记不太清了。”
元无忧心里五味杂陈。
“我怎么觉得你这一走,就不回头了呢。你口中的明月,是被你叫你一次就永远失去这个称呼了吗?”
少年抬眼,目光凝重。“只要你回头,就不会失去。”
“回哪个头?故乡还是对你?”
“你心里清楚。”说罢,万郁无虞还是绕开她,径直要走。
元无忧赶忙拦住他,想给他换衣服,他却固执地说不穿敌国军服,强硬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