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沐的婚事,是她自己一手操办准备的。
陈筠本来想搭一把手,找了个嬷嬷过来给陈嘉沐讲:要嫁人,规矩多着。
陈嘉沐一看她手里拿的一大卷书,头昏眼花,很不服气。还没等那嬷嬷开口,她先叫停了。
她都是公主了,招个驸马而已,哪来那么多规矩。何钊能给她接回家都是天大的荣幸,怎么还要轮到她守规矩?
要真处处按规矩办事,何钊还能像如今这样,日日来府上看她?
三个月他们都不可能完婚。
三个月,慕容锦早回来了。
她手一挥:一切从简。看一眼陈筠,他坐在那皱眉,想要劝阻又不好开口的折磨样子,给陈嘉沐一瞥,小学生一样坐直了,妥协道:“皇妹自己决定吧。”
陈嘉沐乐呵呵地回府和何钊商量去了。
何钊的喜服,也是她挑选的。大红色,托着人的气色,映照出来气血充裕,皮肤白皙的那个样子,再配一匹高头大马,马鞍子都仔细装饰了,陈嘉沐让何钊坐上去,抬头看,浓眉星目,唇红齿白,一张脸正气分明,很有状元郎新郎官的气势。
陈嘉沐满意了。问他满不满意,何钊蚊子似的哼哼:“满意。”
陈嘉沐就这样把他们俩的衣裳敲定了。至于什么婚房喜床,全是何钊自己的活,怎么布置一概不必过陈嘉沐的眼,她只有一个要求:快,快一点,赶在慕容锦回京之前,他们怎样完婚都是小事。
慕容锦登基之前,得把她杀了,这样她才能真的回到现实。
回到她唯一的归处。
何钊最后一次来公主府看陈嘉沐的时候,她问他:“何钊。如果我死了,你会很伤心吗?”
何钊愣了。
他其实从没考虑过陈嘉沐死在他之前的可能。尽管过去的每一世,都是“陈嘉沐”先死去,才推动了他的死。但在他的潜意识里,这个陈嘉沐,和那个“陈嘉沐”,到底不是同一个人。
他的人生路线都已经变了,陈嘉沐的死亡不会改变吗?
他想问。
但抬头对上陈嘉沐的脸,她的表情很恬静,但也很坚定:“我是一定会死的……如果。”
何钊摇一摇头。
“我会等你,”他不觉得自己说出了多么惊世骇俗的话,“如果你死去了,你的身体没有腐烂,我们就还会一起回来。你还记得我,我也记得你,嘉沐,以后的每一辈子我们都会过的不一样。那和一直活着没有区别。”
陈嘉沐想问他:如果我回不来呢?
但她又感觉这问题太冷漠,太尖锐,不适合在大婚之前问出口。她干脆改口道:“如果我……”她顺着何钊的思路,“如果我腐烂呢?就像每一个普通人一样,烂成一具白骨,又成了一堆齑粉。我就会把你忘了。”
“那我就等着。”
何钊挽起他的袖子。他的手臂上,密密麻麻,横着许多泛白的伤口,之前陈嘉沐给他划上的痕迹排在靠近手腕的最前边:“我会永远记得你,等你,如果还能像这辈子一样,我们能在一起,我就把这些讲给你听。直到我身上再也留不下见你的痕迹。”
就像庭院里的一棵树。安静地目送她,观察她,在适合的季节投下阴凉,送来饱满甜蜜的硕果。
陈嘉沐突然感觉自己像一个渣男。尽管何钊眼里炙热的执着不正常地燃烧,她还是忍不住去想:她或许真的做了一件错事。
她自以为的临终关怀,骄傲自满的感到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其实也没有那么好,甚至称得上是一种恶趣味。
何钊的一辈子又一辈子,漫长的痛苦,成为她恶趣味里一味再普通不过的调料。
现在再后悔也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