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沐收回手了,手指尖有点痒的幻觉,并在一起,一直捻,也捻不走擦不走那种令人生厌的触感。
这间隙,陈嘉沐问侍女:“他睡了多久了?”
侍女也不好说,她只是奉命来照看殿内事务的,至于陈渡是什么时候死的——只要慕容锦和方彦不说,谁都没有一个确切的消息。
她低头,轻声道:“回公主,奴婢也不知。”
陈嘉沐又碰了碰陈渡的头发。
他的头发居然还是油亮的,有人伺候着,用一根木簪子梳好了。
“你平时在这里做什么?照顾他?”
那宫女说:“回公主,奴婢每日要给……皇上,擦洗身子,梳理头发,穿衣,准备鞋袜。”
“每天都要换?”
“是的。”宫女垂下头,“九皇子每日都会来。”
陈嘉沐终于被勾起一点心思,她好奇道:“你们是怎么骗过他的?不可能让他离得很远等着吧。”
“靠一些……嗯,丝线,细棍,还有那个……”她回头招招手,从床后边走出一个神情木讷的男人,他看向陈嘉沐的时候,瞳仁一点光亮也没有,慎人的漆黑色,钉在大面积的眼白上,“说话。”
那个人就啊啊地叫了两声。
宫女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解释:“他的声音和皇上的很像。如果皇子要和皇上交谈,就由我们几个来操控他的动作,他来模仿皇上说话。皇上现在是龙体欠佳,反应稍微慢一些,动作幅度小一些是正常的。”
陈嘉沐心说这还是个精细活。
她在宫女的话里,听见了一点邀功似的沾沾自喜,好像他们把这件事做的天衣无缝是一件多么值得夸耀的事。
他们既没有把他当成一个皇帝,也没有把他当成一个人。
活着时怀疑所有人的皇帝,死了却成为一个木偶,一个皮影 ,要用他不腐的身体散发余热。
对人的玩弄。
对生命的,活着的亵渎。
陈嘉沐今日来,不过是想看看陈渡到底是个什么状态,看过了,又由心底生出一种诡异的厌恶来。
就像人天生会怕死人,因着心中的恐惧生出对鬼魂的恐惧,让她近距离接触一具尸体,和做入殓师没什么区别。
她当然没有那样强韧的心理。更没有能沉稳面对这些下人的定力。
她以为自己是罪大恶极了:把周围的人视作非人的生物,恣意地发泄心里的不安。
但在这里,大家彼此似乎没有“人”的概念。
没有道德约束,没有法律的规范。
陈嘉沐的思维跳脱的,想起很多事——究竟是她人性本恶,还是这个世界在逐渐吃掉她的骨肉,同化她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