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聂士成和邵彦烺觉得不对劲的还在后面,连横扫中原的捻军骑兵和声名远播的太平军都不敢和吴军打野战杠正面,洛阳清军竟然还舍不得放弃城南的龙门镇,仍然在只有一道土围子保护的龙门镇内留下了一支团练驻守,并没有拱手把龙门镇送给吴军。
龙门镇里有多少敌人吴军不知道,但是没关系,那怕把自愿前来助战的汝州团练李瞻部刨除在外,仅是聂士成带到洛阳战场的吴军主力也有八千之众,装备精良并且还带有全世界目前最先进的后装线膛炮,轰平龙门镇易如反掌。然而在是否攻下龙门镇扫除城外清军的问题上,聂士成和邵彦烺却犹豫了。
让聂士成和邵彦烺犹豫的是龙门镇旁边的龙门山,如果清军真的在城外布置有伏兵,那伏兵肯定就是藏在龙门山里,吴军强攻事实上并没有守卫必要的龙门镇清军,说不定就会落入清军圈套。
但不打又不行,龙门镇正好卡在吴军进兵洛阳的道路咽喉上,即便步军马兵可以绕开龙门镇北上,吴军的辎重粮队和炮兵队伍也非得从龙门镇旁经过,性格稳重的聂士成当然不能冒这个险。所以盘算再三之后,聂士成还是咬了咬牙,道:“打!先拿下龙门镇再说,也乘机试探一下龙门山里是否真的有乱党伏兵!”
使者招降被龙门镇团练拒绝后,吴军的进攻正式展开,为了防范随时可能杀出的清军伏兵,聂士成只能是牛刀杀鸡,先在阵地两翼部署了军队严密龙门山区,然后才对龙门镇展开炮击,还很小心的对龙门小镇足足炮火准备了一个小时,最后才派军队攻坚作战。
出乎聂士成和邵彦烺的预料,想象中的苦战并没有出现,龙门镇的团练只是躲着破土围子的背后开了一通枪,用榆门做的土炮打了几炮,然后就马上弃镇而走,打开土围子的东北两门直接逃进了龙门山区,还一边跑一边冲着戴着白色冠缨的吴军将士大骂,“白帽贼,有种就来追!到山上来决一死战!白帽贼!”
被激怒的吴军将士也果真追进了龙门山区,然而进山之后吴军将士又很快就发现上了当他们基本上不认识路,龙门镇团练却是在山林中如鱼得水,有机会开冷枪偷袭吴军,没机会就往深山里钻,吴军将士再是如何的穷追猛赶,也很难追得上基本都是这块山林里长大的龙门镇团练,吃了地理上的大亏。
消息报告到了聂士成的面前后,聂士成很果断下令停止追赶,收兵归队,扔下基本上被轰成一片废墟的龙门镇继续北上。在此期间,给聂士成当参谋的邵彦烺也曾向镇中居民打听清军的伏兵情况,得到的答复却是五花八门,或是说清军早有埋伏,或是说从没看到过清军增援,还有的则是说不止两支清军已经赶到了洛阳参与守城,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鱼目混珠,泥沙俱下,让邵彦烺根本搞不懂那个是真,那个是假。
敌情不明,性格稳重的聂士成也只好采取保守策略,没敢把营地设置在地势开阔的洛阳南门城外,选择了在远离龙门山区的洛阳西南角背靠洛水立营。同时采纳邵彦烺的建议,一边排出斥候哨马侦察周边情况,一边从李瞻的汝州团练中挑选出了一些熟悉附近地形的士兵,让他们化装成本地百姓进山侦察,搜寻清军伏兵的埋伏地点。
与此同时,才收到吴军远离龙门山立营的消息,张之万和张之洞这对狼狈为奸的堂兄弟就知道他们的虚张声势之计已经得手了,顿时就笑得一个比一个更开心了。此前不看好此事的杨雄飞、刘定敷和李锡祺等清军文武却是个个张口结舌,都惊讶说道:“真上当了?吴贼就那么蠢,真以为我们有什么伏兵?”
“不是蠢,是谨慎。”张之洞微笑说道:“吴贼千里远征而来,于洛阳情况一无所知,就算事前派有一些细作潜入洛阳城中刺探消息,也决计无法接触我军高层机密,我们密调援军在城外设伏这么重要的军情,吴贼细作刺探不到也合乎情理。情况不明,除非吴贼主帅是个粗鲁莽夫,否则就决计不敢掉以轻心,只能是谨慎为上。”
“我的卧龙小诸葛!”张之万一把勒住张之洞的脖子夸奖,又威逼道:“快说,接下来怎么办?怎么才能让吴贼军队认定我们有恃无恐,不敢贸然发起攻城?”
“这还用说,当然是在晚上出兵骚扰了!”张之洞挣扎着说道:“快松手,把我勒死了,看谁给你出主意。”
张之万终于放开张之洞时,那边李锡祺忙问道:“孝达先生,你说出兵骚扰?难道你要那些逃进龙门山的团练出山打仗,他们行不?”
“我的那些团练不行。”洛阳团练总练官刘定敷也赶紧说道:“叫他们在山里和吴贼捉迷藏还行,让他们出山打仗,和吴贼军队正面硬拼,他们绝对不行。到时候如果他们被吴贼军队抓了舌头,让吴贼知道了山里虚实,那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谁说要山里的团练出兵了?”张之洞翻翻白眼,微笑说道:“难道你们忘了,我们还有一条比较安全的路可以出兵骚扰吴贼营地?”
…………
是夜三更,夜深人静,当远来疲惫的吴军将士基本进入深层睡眠时,下游途经洛阳城下的洛河之上,突然悄悄驶来了几支民间小船,靠近吴军阵地之后就立即敲锣打鼓,大放鞭炮。惊得吴军营地内人喊马嘶,将士纷纷起身准备迎战,聂士成也被惊得赶紧跳下了床,冲进大帐了解情况,结果却是聂士成前脚刚进帐,后脚营外的鼓声锣声就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四更过半时,洛阳清军又来了这么一手,故意制造声响惊扰吴军营地,吴军将士饱受其苦,聂士成也是叫苦不迭,不得不与邵彦烺对策。结果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邵彦烺为了营地安全,也只能是建议聂士成移营到洛阳东门外,在洛水北岸立足,凭借洛水防范清军伏兵突然偷袭吴军营地,多建哨楼监视敌情,封锁洛水不给敌人故技重施的机会。
就这样,在明知道时间比黄金更加宝贵的情况下,不敢弄险的聂士成只能是以安全第一,在第二天把宝贵的时间用在转移营地和建设哨楼的无用功上,还有就是多派细作进山搜寻,侦察敌人动静。
聂士成下了一步蠢棋,龙门山里只有一支担任疑兵任务的洛阳团练,并没有任何清军伏兵,吴军细作进山搜查当然是说什么也找不到,同时因为李瞻带来的汝州团练实力太差的缘故,进山搜查的汝州团练还在洛阳团练的偷袭下接连死伤,也彻底误导了吴军决策层的判断,不敢断定被杀和失踪的汝州团练到底是死于龙门镇团练之手,还是清军伏兵干的好事。
洛阳本地百姓提供的消息也坑苦了聂士成,在张之洞未雨绸缪的安排下,清军已有援军到来并且埋伏在洛阳城外的假消息,早就在清军士卒和洛阳团练的有意散播下在民间传开,无意中当了死间的洛阳百姓把消息报告到聂士成面前后,自然又混淆了吴军的视听。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也混乱了吴军的判断,虽说明清之时洛阳城的地位已经大为下降,但好歹是千年名城,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目前已经被降为府城的洛阳城仍然还有一道残破不堪的土围子外郭张之洞也故意没让清军放弃这道一推就倒的破烂外郭,仍然分出了宝贵兵力驻守,同时还故意允许居住在外郭之内的城下町百姓任意出入外郭,摆出了一副有恃无恐的假象。
痛苦的抉择放到了聂士成的面前,明知道京城乱党的援军肯定正在日夜兼程的向洛阳赶来,继续浪费时间肯定会增加攻城难度,甚至可能导致奇袭洛阳的计划彻底失败。可是敌情不明,传说中埋伏在城外的清军伏兵死活找不到,要想让聂士成下定决心不管不顾的全力攻城,难度的确不小。
“是赌上一把,不惜代价的全力攻城?还是谨慎起见,只拿一半的力量攻城,留下一半的军力保护营地,防范敌人伏兵?这么做,如果因为力量不足导致攻城失败怎么办?那岂不是让弟兄们白白死伤?”